雀灵梦舞·归晚
“为什么?”在她的手刚碰触到门扉的那刻,他终是喊问了出来,“为什么你总是要站在我的敌对面?”
他看见她的肩头隐隐有些发颤,像似过了一世,才转过身来,含泪道,“哪有做母亲的会想害自己的孩子,或是和自己的孩子为敌?”
“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他忍不住带着最坏的想象去揣测,那是他常常做到的噩梦,“还是因为我不是你和那个人的孩子,所以你才总让我不快活?”
冷岚歌心中忍不住卷起一片凄然,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孩子是这样想她的。
“为什么你嫁给了父皇,却不好好爱他,心里还要想着另一个人呢?”司彦望着她布满雾气的眼睛,像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终是忍不住将那些隐忍在心中许多年的疑问全都朝她抛出,“他们说,是你...是你亲手引那个人害死了父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是不是她?
是不是她?
似乎时光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么多年的避而不谈,久到已经让她真的有些回忆不起来当初的种种。
她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呢?
她痛苦地望着他,分明是想哭的,可是下一瞬,却极轻地笑了出来。
“或许...真的是我。”
是的,真的全部都是因为她。
全部都是她冷岚歌的错,才会害得他们手足相残,害得自己的孩子如此恨自己。
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少年皇帝的声音变得沙哑又寒远,“你真的应该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不要再让朕看到你。”
在那一刻,她是脆弱的,是真的想就按他说的话去做,独自离开,孑然死去。
但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竭力压住了纷乱的心神和在喉间翻滚的血腥味,“但无论我的过去如何,我如今就是大燕的太后,你的母亲。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只能守在这里。”说完,她便用力推开殿门,素色的裙裾在冷风中飘扬,她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正可悲的是,她哪有说走就走说死就死的好命。
她心中的牵挂那么多那么多,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的。
无论旁人怎么看她,都只能一辈子守在这里了。
38.忆旧年(上)
我被太后派人护送回长阳殿。
一切都没有变。
这座宫殿, 有没有我, 都是一样的。
人们出来迎接,脸上挂着连我都看得出来不算真切却太过惊讶的笑意。
恩,他们眸中的惊讶倒是真的。
应该是没人能想到, 我竟如此命大, 真的又被找回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无视了众人,只有两个人让我不得不稍稍多在意了一点。
一个是梁九, 他一看到我就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泪水哗啦啦的,弄得我安慰他也不是、不安慰他也不是。
一个是洛梅,我本以为她这次定会也跟梁九一般痛哭流涕,甚至冲上来抱着我不肯放手也说不定。
但是, 没有。
她反倒是所有宫人中最平静的一个,脸色苍白,扶着殿柱, 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难道是我这几天的失踪真的对她打击很大,这会儿她是吓傻了?
于是我拍了拍正抹着泪水的梁九的肩, 示意他男子汉要坚强,便抬脚走向洛梅。
“我回来了,你没事罢?”我问道。
她愣了半晌,才像如梦初醒般地点了点头, 泪水落了下来, 伸出手臂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我。
众人皆安静了下来, 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们。
我也瞪大了双眼,抬起双手。
不可否认,我脑中的第一反应是想推开她的,但看她在我怀中哭得那么伤心,便又左右为难起来。
最后,我终是不争气地伸手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脊背,硬着头皮安慰道,“别哭了,本王这不都回来了么...哎...洛梅你思主急切的心情本王都能理解...但这大庭广众的...是不是有点不合体统...”
“殿下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洛梅也没法活了,只能随殿下去了!”她几乎是嚎哭着吼出这句多么会令人误会的话。
但是没想到,紧接着,她又说了另一句更加惊世骇俗的话!
我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很会体谅旁人的人。
有时候就算明显错在别人,我还是会先自省一下,是不是因为我有哪里做的不好。
就像从小到大,娘亲经常对我不理不睬,我都会先想想是不是因为我自己还不够孝顺,娘亲才不愿对我和颜悦色。
比如此刻,我盯着洛梅梨花带雨的面容,仔细回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做过什么事让她误解。
但自省不过片刻,我便明白这次绝不可能是我的错。
因为她紧接着说的那句话是——“我都是殿下的人了。”
笑话!我也是女的哎!
虽然以前在青楼楚馆之中也听说过断袖磨镜之说,但也没亲眼见识过...哦...阿木师父应该倒是真的...但是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床笫之间究竟是怎样的...
咳,不自觉地想远了。
我抬眼望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众宫人,只好装作不懂,“恩,你和所有长阳殿中的宫人一样,都对本王忠心耿耿不离不弃,本王很是欣慰。”说完,我便抬起手用力拉扯开自己和她的距离。
“殿下,奴婢指的是...”她似还想要解释到底。
“够了!”我终是目露几分疲怒之色,高声道,“本王已经很累了!”
我不知道洛梅是怎么了,几日未见,真的是越来越变本加厉。
我知道她是想亲近我,也苦于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不便解释太多,但我忍不了她这样随便胡说八道啊。
就算不想着我的名声,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清白罢!
梁九小步跟在我的后面,一路偷偷摸摸地望着我,走进内殿后,麻利地给我倒了杯热茶消消火气。
我正闷闷不乐地喝着,只听他道,“殿下...洛姐姐其实也不贪心的...您随便封个侧妃就好...”
“咳咳!”我把口中的茶水咳了他一脸。
侧妃?!我好端端地干嘛平白无故封人做侧妃!
“殿下...宫中女子...真的挺不容易的...您就当行行好...随便给个名分...若是侧妃也不行...那夫人或是侍妾...”
“你说的是什么浑话!”我沉着脸打断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又把宫中女子当成什么了?被人施舍的玩物吗?这不是行行好的问题,是我压根就没碰过她。”
“那洛姐姐又何苦...?”梁九目露迷茫,“她是爱慕殿下不假,但她从不是那种为了名分而不折手段的人。若殿下真没做过...照理她又岂敢诬陷殿下...”
“我怎么知道她脑子里想的什么。”我一手压着晕沉沉的额头,一手没好气地挥道,“你也出去罢,我也管不了你们是怎么想我了。反正我现在是只想睡觉。”
梁九退下后,我累得直接瘫倒在床榻上,不过须臾,便昏睡了过去。
毕竟昨天夜里一宿没睡,今日又在马车上颠簸,感觉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绝对不是在床上。
我被挂在了树上,还是绑了双手双脚,倒挂着!
我刚想大叫出来,就有人点了我的哑穴。
“你可别怪我啊,是师父叫我这样做的,师命难违啊。”
熟悉的声音,带笑的语调。
我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从脚到头地来回瞪着眼前一袭水蓝裙裾的卫昕悦,嘴中艰难地发着呜呜声。
这对师徒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啊?!这都回宫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是师父说你太没用了...人又懒散...若是没个人盯着,肯定不会好好练功的。”她该是读懂了我眼中的咆哮,很‘贴心’地解释道。
我摇着头,继续不甘地呜呜低鸣着。
“我可以为你解开穴道。”她忍着笑说道,“但是你可不能大叫,咱们现在还在皇宫里呢。”
我只好吃力地点了点下巴。
她一解开我的哑穴,我重重喘息着郁闷地问道,“为什么又绑我?”
“刚才不是说了么,要盯着你练功啊。”她脸上还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哪有把人倒挂在树上练功的?!”我低吼道。
她抬手就弹了下我的额头,“都说了,别大叫,咱们还在皇宫里呢。”
我艰难地转头看了一下,才发现她她她居然把我大半夜地倒挂在御花园里。
“我说好姐姐,你还知道怕吗?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挂在御书房里呢?”我翻了个白眼。
“或许有天,会尝试的。”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
“咱们别玩了好吗,快放我下来。”我又好气又无奈。
“谁跟你玩,师父叫我严格监督你习武呢。”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走远了。
“喂,你要去哪?你这把我捆着倒挂在这,练得是哪门子武?”我严重怀疑这师徒两都有捆绑人的癖好,看来对绳子有着异于常人的执念啊。
她站在我的数丈外停下,忽然声音变得很严肃,“林慕,要想办法逃掉啊。”
啊?
说完,她从地上随便拣起数块石子。
“喂...昕悦...”我忽然有很不好地预感,“能不能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嘛...”
话音刚落,一块小石子几乎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吓得我浑身冷汗直流,双眼紧闭。
“林慕,睁开眼睛。这是个小陷阱,小阻碍,你一定要学会自己逃掉的。”说话间,又是一枚石子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昕悦...你怎么了...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好可怕啊...”我睁开了眼睛,有些惶恐地望着她。
这根本不是我印象中善良温柔的恩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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