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
当夜,我睁着眼睛合衣平躺在床榻上,完全没有一丝睡意,呆呆回想着昕悦最后对我说的话——
她对我说,“小慕儿,我没有疯。只是只有这样做,你才能全身而退。”
她对我说,“此地凶险,你根本不属于这里。知道师父为什么只教你逃跑的功夫么,就是为了让你危急关头能逃得快一些。”
她对我说,“我们成亲之后,就可以回冀州了。”
“而且,我其实...”她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但她对着我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下去了。
她说的理由,好像是真的都为了我好。
我心里也清楚自己这种小人物当然不可能属于皇宫,可为什么即使心里明白,却还是好像有什么结没有解开?让我觉得即便昕悦的理由很充分...但我却还是不能接受...
不安地翻了个身,傻傻地望着华丽的帷幔,忽然瞳仁一缩,竟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床头。
“什么...”我‘人’字尚来不及喊出口,一把锋利的短刃便刺破了帷幔,朝我面门直直刺来。
‘嗤啦’一声,我极仓惶地在偌大的榻上滚躲开了这一刀,但衣袖还是被割开了。
我定睛一看,又是一名黑衣蒙面的刺客!
那黑衣刺客一击未中,又朝我狠狠扑身刺来,急中生智之下,我忙用力扯起颇为厚重的被褥甩到此人头上。
趁着这须臾间的空隙,我忙连滚带爬地逃下床榻,可还没跑出两步,脚跟就被人拽住,我回头一看,那刺客双眼通红地朝我执刀挥下。心中一凛,因为这双眼睛好像似曾相识,但我根本无暇多想,因为眼看自己即将身足异处!我忙使出吃奶的劲奋力一蹬,结果靴子留在了那人手中,而我整个人翻了一个跟头被反摔在了冷冰冰的地砖上。
不好!
我顾不得头背上的疼痛,也顾不得爬起来,只觉得心中一凉,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赠我的把柄绝世无双的宝刃从靴中跌落了出来。
那黑衣人慢慢拾起宝刃,凝望了片刻,然后猛地拔刃出鞘,朝我步步逼近。
我坐在地上,退抵到殿柱前,再无处可退,只好绝望又不甘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那黑衣人在我面前站定,没有一点想要回答我的意思,只是朝我冷冷举起了宝刃。
我心中怕极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护住了头脸。
可闭着眼睛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死亡带来的疼痛。
偷偷张开点指缝,瞟出去,只见那刀锋就停在离我不过一两寸的距离。
黑衣人正死死盯着我手腕上那两道前几日为救慕容盈而留下的赤色伤口,眸子里闪过诸多我形容不出的百转柔肠纠缠繁乱。
盯着黑衣人近在咫尺氤氲着水汽的美丽眸子,我忽然怔住了。
心中如遭重击,我终于认出了这双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是...”
我话未说完,她忽眼神一狠,举起刀柄用力捶向我的额头。
“为什么...为什么...?”
我捂着额头,蜷缩在地上闷哼着,意识渐渐模糊。
“任何会伤害她的人...我都不能放过...任何人都不能放过..”
迷迷糊糊中,黑衣人的衣角在隐约颤抖,她似乎带着沙哑压抑的哭腔。
“因为...我只有她了...你明不明白...我只有她了...”
我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她’是谁,所以心中更是万分不解,“我怎么会...又怎么可能伤害得了她...”
“你会的...你终究会的。”黑色衣角定住了,她的心似乎也重新硬了起来,“对不起,我还是必须要杀了你,以绝后患。”
我根本不懂我到底算哪门子的后患?
真是不甘心啊...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死在今夜...
我已经没有逃跑的气力了,心中忽然苦笑着喃喃想道:要是前几日那枚‘□□’是真的该有多好...至少还能死得有点意义...至少是为了她...
死到临头,我终于豁然明白了何为我心中之结——原来是月色下那抹幽凉的浅红色,不知何时竟已化作我心间难以忘怀的朱砂痣。
纵然我不敢也不能对她说出一句喜欢,可却也不甘也不愿连一句好好的告别都不能说。
真的是不甘心啊...
我只是想再见一眼她,好好说一句再见罢了...
我终于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的心。
可惜却晚了...晚了罢...如今连最最简单的一句再见也成了奢求了罢...
我终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睛,任由眼前的黑暗将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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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沈旭从府邸迈了出来,朝着城中最繁华的御街步行而去。
他身上穿着一件不起眼的藏青色长衫,负着手慢悠悠地走。
走了没几步,他就注意到府邸对面高大的梧桐树下有两个乞丐模样的小孩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远远地再后面跟着自己。
他暗暗勾唇笑了笑,继续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走着。越靠近御街行人和商贩也渐渐多了起来。那两名小乞儿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每次他一回头,那两名小乞儿便开始东张西望看其他商铺。
哼,区区两只烟柳巷里的小老鼠,也就只有这点拙劣的小伎俩吗。
沈旭暗自冷笑了一声,心中也略有些不耐烦,决定甩掉这两只‘小老鼠’。
于是他在一家正准备开张的成衣铺前停留了一下,装作饶有兴致地驻足旁观,在店家刚撑起幡子的时候忽然身影一闪就拐进了一旁狭窄的巷子里。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两个跟踪的小鬼大吃了一惊,匆忙推开了行人撒腿追去。
他迅速穿过两天小巷,来到了一条叫作平昌的内河渡口。
燕京城□□有八条内河,但水道之上只有数座浮桥,所以大部分平民还是靠摆渡在河两岸穿梭。
沈旭走到渡口时候,登船的人已经聚集了十余名,大多是等着去对岸做生意的小摊小贩,都挑着担子挤在河边望着从对面徐徐划来的舢板。沈旭用余光瞟了一眼后方,发现那两名手脚麻利的小乞儿也如赶了上来,闪躲进越来越拥挤的人群中。
舢板摇摇晃晃地靠了岸,一时间人声鼎沸,鸡飞鸭叫。两名船夫各站一头,忙用竹杆撑稳住船身,以防有人被挤下水去。沈旭率先登上船去,那两只小老鼠也跟了上来,和他中间隔着七八个人。
船夫见人上的差不多了,吆喝了一声,大手一撑竹篙,舢板便缓缓离开了岸边,朝对面驶去。那两名小乞儿累得够呛,上气不接下气,见船开了才终于有些如释重负,打算稍作休息一会,等上岸后再继续跟踪。
不想就在舢板离开渡口四五尺的时候,一直淡定坐在船边的沈旭突然站了起来,一下子又跳回了岸上。
那两名小乞儿一愣,等反应过来要再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因为船身已经远离岸边有近两丈距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效仿一个成年男子跳到对岸了,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沈旭的身影慢慢远去...
彻底甩开这两只小老鼠花了沈旭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待他来到燕京西郊时,太阳正空,已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今天这里也有一场很大的集市,到处都已摆满了各地特产杂货,还有来自各地的艺人杂耍。沈旭徐徐走到了一家生意兴隆的卖汤圆的摊子前,随手拉了一张胡床坐下,朝店家点了一份糖水汤圆。
过了一会,有一名带着斗笠看不清面目农家青年打扮的男子端着粗瓷大碗背对着他坐了下来,低声道,“您这次怎么来晚了?”
“遇到了两只小老鼠。”沈旭若无其事般地朝滚烫的碗里吹气。
男子听了一惊,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是谁怀疑了您?”
“是那个人。”沈旭目光沉了沉。
“什么?!”男子手一颤,差点端不住手中的碗。下意识地把头要转向他,沈旭忙喝道,“不要转过来!”
男子顿了顿,忙生硬地舀了一勺汤圆,极紧张地道,“难道是那个人...已经发现了您的秘密?”
沈旭冷笑了一声,“不,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如果那个人全部都知道的话,是不可能只派两只小老鼠出来的。”他顿了顿,静静道,“看来,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了。”
“可是父亲...”男子声音沙哑。
“别叫我父亲!”沈旭厉声道,“还没到时候。你要时刻记住,只有藏在重重阴影里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是...”
“说吧,这次见我,有什么事?”
男子问道,“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派人去行刺瑞王呢?”
沈旭吃了一口汤圆,没有回答。
“我赶到襄王府的时候,检查了那两名黑衣人,他们没有舌头,是万重楼的人。”
沈旭笑了笑,“因为雇凶者,非常有趣。”
“是谁?”
“真正的瑞王。”
☆、53.箜篌引
那一刀终究没有狠心挥落下去。
因为她的目光始终盯落在林慕白皙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暗红疤痕上, 再也无法转移。
许久许久,楚夏缇终是默默将手中的宝刃放了下来, 然后抬手揭下了面颊上的黑纱——露出了那张皎洁明艳却满脸泪痕的美丽容颜。
泪水流得悄无声息, 她幽幽地道,“我也曾同你一样...不惜拼了性命救过一个人...所期盼的无非是希望她只爱我一个人...好好地只爱我一个人...她明明也答应过我...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地救她...她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这里步入死地?”
这些话,也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憋了多久, 从不曾与人道起,如今说出来时, 竟泣不成声。
楚夏缇心里觉得委屈极了,也疲累极了, 一直以来,自己心底的期盼总有一种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牢牢抓住的强烈不安感。
这种无力不安的感觉如影随形,无休无止地折磨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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