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
就像现在,导演讲戏的时候给她示范动作,她的神情都很专注,压根没注意到荆天月看她的眼神。
剧组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聊天,有些一开始还不相信荆天月跟肖绒是真的那种有感情。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谈情说爱太过奢侈,日复一日的奔波里,大多数都是排解寂寞,随便谈谈。
而明星嘛,仗着有后台仗势欺人的也多,被包养也是常态,有些压根是对外面营销的情侣,要说真,真的难得。
在组里看得更清楚
,日常两个人的互动不少,只不过亲昵也算是同性之间常有的。
有些新合作的还不算特明白,等公开以后再回味,觉得早就那样了。
“这场戏是薛疾临走前跟纪匪最后一场对练,唉就是氛围,你们知道吧,薛疾是不舍的,纪匪还不知道。”
导演戴着鸭舌帽,讲戏的时候手舞足蹈,还跟武指示范了一下,但是毫无美感,惹得摄像都笑了。
“纪匪你要有点气急败坏,”导演继续说,“唉不用我说荆老师也知道吧。”
荆天月抱臂站着,点头。
“肖绒呢?你清楚了吗?”
“下一幕还是再来切磋,薛疾是用了真本事的……”
肖绒听得认真,几缕碎发贴着脸颊,沾了点水,有点细微的狼狈。
草屑还没完全拿掉,为了下一场准备。
“但是她内心百感交集,这个情绪……你……”
肖绒:“我试试。”
重新就位,开拍的时候纪匪站在离薛疾几步的距离,似乎在想师姐是赖着还是滚出毛病了。
她走近,一声师姐还没说出口,脚踝被人抓住,剑气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去挡,剑影里又交手数招。
这压根不是切磋!
纪匪瞪了薛疾一眼,她那相貌生得极好的师姐看着她,眼神却不像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小师妹,再来!”
她们同出一门,招数一样,纪匪的剑法都是薛疾手把手教的。
薛疾其实是个好老师,在修行上压根不吝啬,倾囊相授,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那个三天两头闭关出关就像出殡的师尊。
雨越下越大,两个人也没施法让雨淋不到自己身上,只剩雨幕里的剑意。
纪匪觉得师姐今日特别反常,可是她问不出口。
薛疾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运用宗门的术法了,她做了决定,从此以后这山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被她补得更破破烂烂的小径,都与她无关。
这种最后的孤愤和不舍使得她的剑意更上一层楼,长剑争鸣,震得纪匪虎口都疼。
眼看着剑气扑面而来,她咬咬牙,使出浑身解数,在最后关头居然突破了新的一层。
而扑面的剑气却收了势,她眼睁睁地看着薛疾被自己的剑气挥倒。
她茫茫然地伸手
,最后被薛疾拥入怀中,倒在大雨倾盆里。
周麦看着监视器,戚絮嘴里含着糖,说:“又要重拍了。”
她也没换下戏服,那张脸的气质妆容放大了无数倍,凑近的时候几乎让周麦无所适从。
周麦看了各个机位里的画面,也觉得欠缺点什么,导演就已经喊了咔。
荆天月把肖绒拉起来,这场戏脏兮兮的,她有点嫌弃。
人工雨停下,助理围了上去,导演的大喇叭嗡嗡嗡,肖绒觉得耳朵都被震得疼,被荆天月往边上拉了拉。
“肖绒你抱得太用力了,太绷,力道要轻,她眼睛闭着,想到的是她小时候,抱着娘亲的画面,就抱着妈妈的感觉你知道吗!”
导演一嗓子还带着东北腔,肖绒点点头。
荆天月看她有些空的眼神,心疼涌上来,抱了抱她,“也不一定是妈妈,薛疾人生里第一个别离就是生母的离世,她只是留恋那种第一个而已。”
她剧本都看完了,其实肖绒的戏份她也倒背如流。
肖绒被荆天月抱着拍着肩安慰,她闭着眼,“我知道了。”
拍戏最折磨的就是一个镜头反反复复拍,又拍了好几次,要么是雨量太大要么是画面不好看,要么是妆给我再整惨点之类的,还有剑掉地上的位置不对云云。
纪匪被拽过去的时候神色茫然,薛疾却在大雨里拥住了她,她们躺在草上。
从第一年入山门开始,她喜欢这里,看着师父带来一个又一个弟子,人总是想要点唯一。
后来师弟师妹被迫剩下唯一的纪匪。
她养大的纪匪。
薛疾抱着纪匪,人生头一次那么轻松,她太久没和人拥抱了,上一次还是百年前娘亲含恨临终前的拥抱。
从温暖到冰凉。
最是人间留不住。
纪匪是她精心培养的一株花,日日夜夜用心头血浇灌。
她愿意把最好的都给她,包括这个被人嫌弃的破落宗门。
师父没能做到的恢复荣光,她薛疾愿意做作料,推纪匪一把。
等这场雨停,等今夜过去,世界上就没有纪匪的大师姐了。
纪匪能感受到无端的悲凉,却不知道原因,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师姐。
监视器里荆天月那张化得格外素净却还是掩盖不了艳气
的脸跟肖绒的脸双倍叠加,看得监视器后面的周麦都觉得满足。
荆天月的演技自然不用评价,她的六十分都比别人的九十分强,而肖绒显然更入戏,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牵动着故事感。
闭眼再睁眼都足够让人惊艳。
“唉被小师妹打得人家胸口好疼喔。”
薛疾扯出一个笑。
纪匪没鸟她的胡言乱语,却也知道她有伤在身,起身的时候伸手去拉她。
薛疾抓住那只手,站起来的时候靠在纪匪身上,故作踉跄地回去。
“师妹能突破四层真是太厉害了。”
“师姐不要再取笑我了,你都已经……”
薛疾欸了一声,“我出师这件事还是要低调。”
她挨着纪匪,亲密得像是以后都会如此。
分别的时候她喊了一声纪匪的名字。
纪匪回头,“大师姐有事要与师尊商议么?”
薛疾颔首,冲纪匪说:“珍重。”
纪匪觉得薛疾莫名其妙,没搭理她没头没尾的话,转身走了。
薛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看着这空渺的修行之所,笑着摇摇头。
有些分别就是简单的场景,随口的一句话,有些人,一生都没法再见到了。
肖绒浑身湿透,荆天月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俩今天的戏拍完就回酒店。
泡泡送姜茶进来的时候肖绒刚吹完头发,床上还趴着玩手机的荆天月,她啊了一声,反而是荆天月头也没抬,说:“泡泡啊,晚上的车你给我安排一下。”
“晚上?”
“晚饭的点吧。”
泡泡哦了一声。
肖绒知道她不敢多问荆天月,补了一句:“我回趟家。”
隔了半天泡泡才反应过来肖绒说的家。
之前肖绒自己一个人回去,说什么也不肯保镖,就是这个地方的,那个家啊。
她其实对肖绒的家庭印象不好,按理说艺人的财产她也不能多问。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她给肖绒做的,包括给家里打钱。
肖绒本身就没什么积蓄,但是她自己开销其实不大,也没什么很烧钱的兴趣爱好。
几乎都喂给了家里的亲戚。
泡泡走后肖绒倒了杯姜茶递给荆天月,她坐在小墩上,下巴靠在床沿,“你要和我一起吗?”
荆天月:“丈母娘还是要见的
,虽然是假的。”
她说得特别自然,眼镜链因为手指戳屏幕而晃动,室内灯不亮,窗户拉得很紧,还有刚洗完澡的香气。
肖绒又往前靠了靠,挪动下巴的姿势像个小狗。
“丈母娘?”
荆天月捏了捏她的脸,“好吧,那就是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肖绒还想说什么,被荆天月捂住了嘴,“我想想啊,带几个保镖,唉搞得像是我是恶霸,强抢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