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
可秦棠景看着前方长长的洼雪路,有点沮丧,她觉得靠自己前往军帐,似乎不太可能。
姬凰心想:如果此时楚怀珉在身侧,那就好了。
“大王,有消息。明日秦宋开战,王爷适才嘱咐过我,看好大王您。”
结果没过几天,等来阿阎这么一则消息。
“阿阎你说,江山与美人,到底哪个更重要?”冰湖旁,风雪已止,良久后秦棠景这才半睁着双眸,露出个微笑,语气如此平静地发问。
她一手紧握酒囊取暖,一手捏着昔日那本宋容送来的战帖,身在青石上侧卧,姿态娴雅。
阿阎偷眼瞥了下她手里的战帖,秦王一整天坐在湖畔,难道就在苦思冥想这个问题?
“属下不知。”阿阎老实回了声。
“是不知,还是不敢直言,那么如果换做你,你会选什么?”
“人生来各不相同,属下也只是个暗卫,主子你又何必为难我。”阿阎愁眉苦脸。
暗卫无情无欲,只管听令调遣,哪懂这些七情六欲。
秦棠景却笑,啧了声:“责任也各不相同,这个道理我懂。可孤王不也只是世间沧海一粟,难道君王者,肩负重担,除了江山和美人这两个抉择,就没有第三条路吗?”
问完那刻手一扬,战帖于是啪地一声跌进冰湖,随后在冰渣水面飘荡两圈,很快沉没。
秦棠景漠然地望着。
“大王之所以再次陷入两难,纯属用情至深。”阿阎低声道,可谓一针见血,“就像王爷那样情深,倾尽一生依旧在原地等一个人回头。”
而这个人,地位尊崇,手握生杀大权,却是全天下最不可能与九王爷在一起的人。
秦棠景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小皇叔说过情最无用,但事实上,碰上了却是越陷越深。
即使小皇叔常常在她耳边警戒,这世上最最伤人的就是一个情字,即使小皇叔如此道,可一旦让小皇叔在两者间做出选择,对小皇叔来说毫无疑问美人更重要。
因为阿阎说得对,小皇叔倾尽一生,于深宫王府之间辗转蹉跎岁月,仍然无怨无悔,求的不过就是个双宿双归,有情终成眷属。
当初秦姬凰也苦恼过,七万俘虏与情之间作何选择,第一次她还算理智,选择灭俘亡楚。
这一次宋容以楚怀珉要挟,她却选择了面对,拿性命去赌。
反正结果就只两种。生,不愧情,死,愧对家国。
“可惜朝殿烧毁,上代九鼎落到了秦明月手上,孤王也回不了朝殿再看九鼎,好将动摇的大统信念重新坚定。”为此秦棠景感到遗憾。情,一味无解毒药。
“孤王只是受了点外伤,不至于成为个不能动的废人。”小皇叔对她实属庇护过头,“阿阎你扶我起来,孤王去找小皇叔说说,孤王不出战不像话。”
阿阎瞧了瞧她,见秦王脸色如常,便轻声道:“王爷也是为了主子好。”
“哪好?”
“交战已然不可避免,万一大王你再遇……楚妃娘娘。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对待敌人该这么办就怎么办。”
寒冷薄阳之下她道,霍然站起身,一双腿已坐得几乎麻痹。
“小皇叔正在操练兵马,应该是没空。”这时有人接腔,步步踩着积雪走近秦棠景。来人善眉柔眼,轻轻地咳了好几声之后,不卑不亢地朝她施礼,“宋国王后明素,拜见阿姊。”
秦明素身子柔弱,寒冷中冻得双唇发白,人瞧着倒是挺有精神。
当年指婚宋容,虽说是卫太后提出并下旨,但秦棠景对她这个宋国王后妹妹终究有愧。
若不是她冒名顶替,如果不是宋容阴魂不散地缠上她,千里而来求娶秦国郡主,秦明素嫁给宋容后也就不会有如今凄凉现状。宋容,终究不是个良人,一切也是阴差阳错。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到底是妹妹,秦棠景松缓了语气,挪着脚步过去捂住她发凉的手,这才问了声,“有事吗?”
秦明素反握,秦姬凰并不暖的掌心,弱弱地笑了笑:“大王,臣妹有一事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细节。
第102章 女帝和长公主84
不消几刻, 秦明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默然静候。
两步开外, 冰湖岸旁, 秦姬凰仍然孤坐那块青石上,她将酒囊晃了又晃, 始终不曾饮上一口, 听完请求之后也没有一句话。
“除了江山和美人,君王确实无有第三路可选。”又默了稍许,明素上前伸手,轻轻地搭在秦王肩上,“正好借这次机会, 我也想看看, 那个与我做了六年夫妻的人,心里到底有无我一点点分量,大王。”语气缓缓地, 并不悲戚。
秦棠景于是抬眸,黑亮的眼瞳,望她目光如炬:“有一点你要想清楚, 代孤王上战场不是儿戏,这意味着你们彻底反目敌对,你与宋容再也回到从前。”
当初救明素离开小黑屋,就在她晕迷时喃喃念着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宋容。
“大王顾念臣妹,臣妹感激不尽, 但事关家国成败,臣妹心意已决。”
“家国?”秦棠景念这两字,将手扶住了额头,“论起来,秦宋都是你的家国,孤王不会逼你必须二选一,你不必因此为难。”
秦明素摇首:“臣妹并不是大义凛然,除了大秦成败之外,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就因为一个宋容?你想保她一命。”
“不止如此。”秦明素迎上姬凰,人形容虽弱,说出的话却不软弱,“臣妹更是为了祁王府上下一百余人。”
秦棠景明白了,“谋逆者,灭其满门,你想救他们?”
这句话,令秦明素的心狠狠一剜,而后苦笑了声: “至亲怎能见死不救,那是臣妹的家人。若能将功赎罪,臣妹愿献身赴死。”
她将手从姬凰肩上收回,立在风口,“祁王府犯下滔天罪行,兄长弑君夺位,罪该万死,臣妹身为祁王府当中一员,理当同罪,如若臣妹此举真能立下功劳,不敢奢求大王放过臣妹兄长,只求大王复位后,赦免我祁王府那些无辜之人。”
言尽于此,秦明素跪拜施君臣大礼,这过程受风惹得咳嗽不止,几次摇摇欲坠,好似一阵风就能飘走,阿阎要来搀扶,都被她推开。
当日远嫁宋国的诏书下达,她兄长就是这样到处求人,去小皇叔那求情,去秦王那哭诉,也去太后那跪求收回旨意,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最终也没能留住她人。
如今换作秦明素,护整座祁王府周全。
秦棠景当时脸色虽沉着,但到底也没阻止,这么受了秦明素三拜。
可那夜落位之辱,毕生仅此一桩,早已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
“以妻为饵,诱敌入瓮,这种狠毒招数谁策划出来?卫晋?”
“无关卫大夫,是臣妹自愿上阵。”
“你不用替她说话,这世上除了她卫晋夫,恐怕无人拥有这份胆识。”
“臣妹恳求大王成全。”这句话秦明素将身段放得很低了,声音也有一丝颤颤,“也许明日那一仗,是明素最后一次,见她了。”
日将落,云薄风寒,黄昏沿着雪色而至。
远处,时不时响起几声咳嗽,那女子病弱得好似要将五脏六腑咳出。
“天色晚了,主子,咱们也该回去了。”一旁阿阎望望天,再看依然沉思的秦王,只好加大些音量,“大王在想什么?”
“孤王在想一个问题,莫非真是天助我也。”秦王立身,半晌道了这句,满是疑惑。
阿阎想了想,便也应句:“大王福泽深厚,一路过关斩将,自有杰士相助。”
“杰士?丞相吗?她助孤王平定天下,半道却含恨而终。”李丞相的逝世,终将成了姬凰心中一根锐刺。
“牺牲小我,成全大义,丞相生平一向如此。”阿阎垂头。
秦棠景冷笑了声,拔开塞头倒酒,一边横扫她眼,“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你护送丞相棺椁回到咸阳,朝堂上真如你所说被秦明月所控?母后被幽禁,你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