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
“奴婢见过楚妃娘娘。”后园秋千下有侍女恭敬行礼。管它流言蜚语怎么说,宫里人人见到楚怀珉,按宫规依然恭敬行礼唤她一声‘楚妃娘娘’。
楚怀珉倒也淡淡笑着,淡淡回声:“免礼。”
得了密信陈浩此时回转,见四下无人上前靠近,压低音调:“长公主,大王已经验过真假,那兵图确实是真的。”
“再试。”思虑许久楚怀珉合眉才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还是谨慎些为好。”
“已探过五回,至少十城的兵力和防御阵型与兵图一致,臣以为此图假不了。再且大王催得急,信里说,这是最后一次。”
五回,已经很谨慎,可楚怀珉还是心有不安,她站在秋千边上,用手晃了晃吊绳,看着秋千荡来荡去,问了句:“有宋容下落么?”
“还没消息,生死不明。”
“宋国容不下她,她又能去哪儿。”这句楚怀珉仰头自问。
“不管她是生是死,与我们没多大关系。”陈浩咬咬牙,“臣还是以为,长公主应该尽快离开秦国,大王率领大军已到秦楚边境,此刻就等您回去。长公主迟迟不回,到底在等什么?”
楚怀珉眸光一冷,陈浩赶忙后退低头:“臣知罪。”
正对面倏地有人来,陈浩余光见她,咬紧牙又退了几步。
“楚妃童心未泯,喜欢玩秋千么?好好好,孤王闲着,正好陪你玩。”此声,正是从书玉殿出来就往这边凑的秦王。
楚怀珉也不矜情作态,施施坐上秋千。
秦棠景一推,秋千荡高,落回原处又抓着吊绳却攥紧止住,下巴搁到她肩上道了句:“孤王刚得了消息,六国似乎有集合军队的响动,你说,这是为何?”
说完再一推,也将楚怀珉的心尖推向利刀。
“为何?”落下那刻楚怀珉问。
“孤王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孤王太蔑视礼法,乱了这世间常规,所以他们就扬起‘清君侧灭秦礼’的旗帜,想要灭了女子惑乱朝堂惑乱天下的秦国,生怕哪天牵连到他们自己国家,可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呢。”
秦棠景笑,字字地:“而孤王,和你楚怀珉,就是六国齐攻大秦的罪魁祸首。”
秋千一起一落,楚怀珉就势偏过头看她,表情竟是无辜,“臣妾后宫之人,何来本事惑乱秦国朝堂,惑乱天下?”
“不是有那句话么,红颜祸水。”秦棠景眸子盈盈的像极盛满坏水。
“也是,红颜自古多薄命。”秋千上楚怀珉仍笑得倾世无双,“那大王该如何应付,要把臣妾交给六国处置么?”
“不,只有软弱的君王才用女子换和平。”秦棠景也笑得一顾倾人国。
迎风里,两人都在展颜,只是不同位置亦不同心,处境倒很相似,如同上下晃荡的秋千将人送上最高处又滑落最低处。
不巧,侍者带着太后急召秦王的口谕打破了这‘恩爱’场景。
临走时,身后人轻声地问:“大王今夜可来寒清宫?”
“来,等着就是。”秦棠景一面整理衣冠,一面头也不转地回,“孤王习惯有你在身边,睡得安心。”
人来去匆匆,秋千还晃着,侍者也并未离开。
楚怀珉看着那人身姿消失后园,这才抬眸望向他。
侍者躬身走近,双手捧上,“楚妃娘娘,太后让下官交给您的。太后说,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再要回来,现在物归原主。”
那块吊坠雕刻是凰,与凤凰玉佩何其相似。
楚怀珉握在手心,“代本宫谢过太后。”
“是,下官这就回话。”
侍者退去,楚怀珉握住吊坠看了良久,最终道:“通知吴总管,准备吧。”
吴总管,从接受陈浩贿赂开始,就叛变敌营。
可那楚人像是无底洞,他借那点权力帮了一次又一次,楚人却一次比一次得寸进尺,此时他脸子发绿,不得不前往寒清宫那条路。
按约定目的处见到陈浩,吴总管的脸子更绿,跺脚催促陈浩:“你们不要命,老奴还要留着命享清福,时辰不等人,快些!”
“再等等。”他也想快。
“人呢?”
“还在宫里。”
“不是老奴说你们,放着楚妃娘娘不当,回那楚国有什么好?你们这是作死。”吴总管蹲下唉声叹气,想着委屈,说着眼泪就往下掉,“背叛大王那可是重罪,老奴怎么就上你们的当,老奴再过半年就可出宫去,你们这是在害老奴呀……”
陈浩看也不看他,双眼直望寒清宫。
一般这个时辰秦棠景已入睡,而今夜喝了下过药的鸡汤,便比往日更早歇息。
事实也是如此——
折子批到一半人实在困乏,秦棠景宽衣解带早早入睡,像这些天一样躺在楚怀珉身边,也只是占用了半边床,绝不越界。
到了后半夜药效发挥作用,睡得死紧,根本没察觉枕边人起身下床。
楚怀珉穿戴整齐后就伫立床边,看着那张脸半天失语。同床同枕数个日夜,到了此刻竟连一声告别也难。
最终一句话未留,只体贴地拉起锦被将秦棠景盖严实。
她转身离去,步步坚定,稳重。
第44章 女帝和长公主26
按照惯例, 每隔两日, 御膳总管就要差人出宫采购新鲜食材,今儿也不例外, 出来王宫东门被守卫拦住, 上下检查确认无误后放行。
夜很静, 街上驶来五六架板车碾过青石板, 发出轱辘轴声。
前方深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 吓得车上吴总管簌簌发抖, 两道身影这时从板车下翻身而起, 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 “别怕, 是我们的人。”
“十几个人骑着马不要命么!”
无人答他的话, 楚怀珉眼神示意陈浩, 陈浩立刻吹了声口哨, 十几人转眼赶到。
吴总管脸子这下直接发黑, 放狠话:“老奴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今后桥归桥路归路, 谁也不认识谁!”
楚怀珉朝他扔了包银子,“有劳。”
“长公主,事不宜迟, 不能再耽搁了, 快走。”
陈浩牵着‘长凫’过来,楚怀珉果断跳下板车踏到‘长凫’背上,目光却远远眺望着那座屹立辉煌的秦国王宫。
再看一眼, 楚怀珉抬手扬起马鞭,一声响一声决令:“走!”
半小时后来到城门,十几人马被拦在城下,守将大声喝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陈浩亮出那枚凤凰玉佩,气势很足,“睁开眼,给我看清楚这是何物。”
守将睁大眼,借着月光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唬得一哆嗦,与属下交换眼神,疑惑地问:“你们是替秦王办事的人?”
“是,秦王有令,必须连夜出城。”
“可否在此稍……”
“耽误正事,你担当得起么!”
守将左右为难,眼见这些人身穿宫内服袍,又擎着秦王信物,真耽误要紧事哪是他一个小小脑袋够上面砍,他赶紧让开挥手,喝道:“开城门!”
于是城门大门,十几人策马奔出。
仅仅一刻钟,城门再次来人,侍者高举小旗一路喊:“大王有令,关城门!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守将大为不解,嗓音奇大:“老兄,发生什么事?”
传令侍者哪有空跟他解释,急急地道:“我问你,今夜可有人出城?”
“有,方才……”
“嘿呀,坏了坏了!”一旦出了这道城门天大地大,侍者差点一头跌下马,朝守将扔旗怒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那是楚国逃犯,快追!别让他们逃了!”
一夜之间,楚妃娘娘变成楚国逃犯。
一夜之间,秦王立女子为妃成了一个天大笑话。
天微亮,东方破晓,依然没有任何踪迹。
一波接着一波人出城,很快又一波人马出现都城门下,最先那人一身君王朝服,脸红筋涨,纵身几步拽起跪地守将,疾声厉色:“人呢,在哪?孤王问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