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绵长
秦霂尽可能地压下颤音,用寻常的柔和口吻,认真地将这几个字说出口。
夏星沉的沉默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纵然料想得到,也依旧湿了眼睫。
她不想再往前一步去看夏星沉冷淡的面容,她怕自己的情绪会更加难以控制。
“我想说的已经都告诉你了。”秦霂再次开口。
夏星沉睫羽颤动,秦霂的每一个字都让她眼底的柔光和哀痛漫开,准确地投进她的心底。
“谢谢你,愿意陪我这么久。以后……”
她压抑着情绪,整个人的力气却像是被这些字眼抽走,之后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们的以后,也许过了今天就不必再见了,夏星沉也不会再见她了。
秦霂安静而脆弱,咬着唇把哽咽声慢慢地压下去,那些倾泻不出的情绪从她的眼眶淌出,湿了她的眼睫。
“如果刚才那些话对你造成困扰,对不起。”她再度低笑,再怎么压抑声音的颤抖也终归不能完全克制,“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双手握拳,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最终却泄了气一般地松开。她不必去问夏星沉是否愿意接受了,这样的反应足够让她死心。
她凝望着夏星沉的背影,然后脚步倒退,迅速转身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上车,倒车离开,没有一秒钟的停顿。
车子绝尘而去,刚才久久没有转身的人,在她的车子远去时终于转过身来,眼眶水泽浮动。
第41章
秦霂的车速在拐了个弯以后减缓,她强撑着气力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强忍着情绪的她太阳穴疼得厉害,不得不把车停在花圃附近。
她没有去看现在的时间,只知道大约是不早了,天色如同被墨染过一般。这样也好,没有人会看到她在这里,没有人看到她眼角的泪痕。
她还是没有忍住眼泪,这对三十岁的人来说,似乎是不该再出现的情绪宣泄方式。
花圃前面有供业主歇脚的长椅,秋风将地面的落叶卷走,秦霂拢了拢外套,吸了一下鼻子往长椅上坐。
这里距离夏星沉家远了一些,等她缓过来就会立刻离开。
秦霂看着自己刚才过来的方向,恍然想起她们的初识。
第一次见到夏星沉,她被乍然惊艳,她万万想不到夏星沉会回应她的赞许,还向她伸出了手。
那时的受宠若惊,秦霂至今记得。
她以为自己的那一二句惊艳之下的感慨,不过是夏星沉生命中既常见又毫不起眼的字句。
你很漂亮。
想起这说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秦霂忍不住从喉间挤出一声笑,眼眶鼓胀得难受。
她在今天之前从没有真正感觉到夏星沉的冷漠,纵然她见过无数次夏星沉冷着脸的模样,更从未感受过夏星沉露出寻常生活中的情绪状态。
夏星沉就像一块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
人们想要欣赏晶莹剔透的冰块,却总是会被散发出来的寒气逼退。秦霂在这块冰身边待了这么久,她跟别人不一样,没有被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隔绝在外。
她为此而沾沾自喜,想要更进一步,想要融化这块冰。
秦霂再度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声音开始轻颤。
是她在妄想,妄想着走完九十九步,就能得到夏星沉想要向她走出最后一步。
结束了,不管是她们伪装的那段关系,还是真实的关系。
往后,她又要一个人了。
秦霂闭着眼睛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任凉风将她的泪痕吹干。
她耳边忽然有了一声轻响,说不清是什么声音,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身边。
她眨了眨眼,低头去看,一下子就愣了。
长椅的另一头窝着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团子,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极了,眼睛外那一撇浓墨色仿佛熬了无数个夜晚才能够形成。
秦霂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一句“熊猫”,可是下一秒她就被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熊猫可是国宝,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估计是哪家养了宠物狗的人,把小狗的毛修剪成了熊猫的外形,然后又染了色。
“你是从哪里跑来的?”秦霂轻声地问,刚开口就感觉到自己声音的沙哑,她捂住口鼻轻咳了两声。
谁知道那胖嘟嘟的毛团子伸出软软的爪子,拍了拍她抬起的手肘。
“嗯?”
秦霂不解,把手放下去以后,那爪子就直接要凑到她的脸上去。
“你是想帮我擦眼泪么?”秦霂忍俊不禁地握住那只小小的爪子,刚才的伤感因为眼前这只小东西而暂时被驱散了些。
那胖嘟嘟的毛团非但不在她身边乱动,反而乖巧地让她握住了爪子,然后把身子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贴,柔软的毛扫在她手背上格外舒服。
秦霂本来担心这小狗会不会调皮地刚从哪里窜出来,身上脏得很。结果她仔细一看,半点污渍都没有,干净得像是主人家刚给它洗过澡。
“你是哪家的小狗?”秦霂温柔地用另一只手抚着它的头,声音低哑柔和,“你的铲屎官刚给你洗干净,你就乱跑出来玩。你的毛染成这个样子,万一被认成熊猫就完了。”
那胖胖的圆团本来乖乖地窝在她身边,她这句话刚一说完,它就极快地晃了晃脑袋,颇有些抗议的模样。
秦霂被它可爱的模样萌得低声笑,“你怎么都不叫唤的?”
被打断的情绪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渐渐回笼,秦霂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目光放向夏星沉家的方向。
她眼前回放着夏星沉怎么都不愿回应她的画面,手指深陷进那小圆团的软毛里。
“我以后可能不会来这里了……”秦霂的语调带着些缥缈的虚无感,她重新低头,微红的眼眶里尚有水渍,故作哄骗的语气:“你别再乱跑了,容易被当成熊猫抓起来。”
说完后也被自己逗笑了,叹了声气拍了拍那圆滚滚的身子,“我走了,你也回家吧。”
她站起身,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夏星沉家的方向,不舍地咬住下唇,拉开车门启动车子离开。
长椅上的熊猫还窝在那个位置,一直朝着秦霂离开的方向望。它的身上没有任何挂饰,原本在右爪上系有一根红绳,在引起秦霂注意前它摘了下来。
凌海的秋意逐渐浓了,树梢上的绿叶被秋色染红。
兴许是那天夜里吹了冷风,着了凉,秦霂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
她把工作都暂停下来,回到了远在凌海郊区的秦家别墅庄园。
偶尔有急需她处理的公事,周怡然遵照她的嘱咐给她发到了邮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扰到她,她每天的生活范围仅仅在这偌大的别墅庄园里。
她想过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更多的忙碌来填满她那总是克制不住而拐向那天晚上的思绪。
可是一旦工作频率降低,那些填不满的时间仍旧会被关于那天的回忆所占据。
还有四年来的点滴,但凡她静默下来,它们就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所以她选择了给自己一个安静的时间段和空间,用来适应没有夏星沉的未来。也用来学习当生活中的某一个零碎片段经过时,不再想起夏星沉。
秦家的花园像是一个不会随着季节变化的地方,花朵依旧盛开如海,不见半分秋色。
秦霂披着外套站在凉亭里,回想起夏星沉来见她父母的那一次。
自从她们相识以来,她提出的请求夏星沉几乎不曾拒绝过。不论是多么寻常的请求,即便不是非夏星沉不可的请求,夏星沉也答应得简单而爽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觉得夏星沉对她是温柔的,那样的温柔不是表现在肉眼能够见到的神态里。
有一种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只有用心才能感觉到。
她真正感受到夏星沉的冷漠,是在她倾吐心声的那天夜里。她早就预料到夏星沉不会接受,可她想不到下了节目之后夏星沉就开始回避,再到后来连与她面对面结束她们的关系都不愿意。
她的眼底哀伤渐起,一阵凉风将她的长发发尾拂起,刚刚退了烧的她喉咙一痒,低声咳嗽起来,咳得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