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山,她的海
游余已经拆了打包的粥,“喝点粥再休息吧。”
池唐难受的时候心情就特别不好,心情一不好脾气就非常差,不想理人,但刚才碍于形势喝了人家倒的水,现在不好意思翻脸,只木着一张脸捏着杯子没反应。
她看那粥,以为是游余在外面早餐店买的,想到她平时吃白饭啃馒头的模样,从不知浪费是什么的池唐,忍着不适喝了半碗。
大概是报答她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礼物,这样一想,要是不喝岂不是这事没完了。
自觉已经了断恩怨的孤狼池唐,爬上上铺躺下,给自己的同桌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游余:蔫蔫的,看来是真的很难受了。
她收拾了一下粥盒子,坐在桌上继续学习,只是相比以往的沉溺,现在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一眼池唐。
池唐发着烧,睡梦中出汗,经常烦躁地把被子卷成一团挤到一边,游余踩着床沿,不厌其烦一次次给她盖上。有一次池唐被她盖醒了,浑身散发着暴躁的气息,“我不盖。”
游余就抓着栏杆认真问她:“那你喝热水吗?”
池唐愤怒地锤了一下床。
游余的手搭了搭她的脑门:“要去医院吗?”
池唐卷起被子盖住脑袋,不理人了。
游余回去写试卷,写着写着,脸上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又用手捂住了没发出声音。
最终还是没有去医院,隔日早上,池唐就退烧了,一扫之前颓丧阴郁的病气,又成了平时那个不太爱理人,看上去酷酷的少女。她搬了椅子坐在阳台,背对着太阳,垂着一条腿打游戏,耳机挂在耳朵上。
她玩手机入迷的时候,会放松下来,不自觉跟着耳机里的歌哼唱出声,游余解题的思路一顿,静静听着那小声的哼唱。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歌,但这歌很好听,池唐唱起歌来很好听,嗓音清凌凌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池唐的歌声停住,她点开微信,看见她爸给她转了一千块,让她自己在外面买吃的。
一直都是这样,她爸骂她打了她,她离开家四处游荡,等到她爸觉得她在外面应该反思的差不多了,就给她些钱,这是一种变相的打发,对于那两巴掌的交代。
她们曾经爆发争吵,她爸理直气壮地说:“我打你怎么了,我还给你钱了,你还不满意?你还想要什么啊?!”
她想要什么?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她想要她爸跟她说一句:“是爸爸错了,爸爸没有考虑你的想法,爸爸不该打你,不会有下一次了。”
可现在,她已经不想了,她现在只想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等到成年,离开那个家,离得越远越好。
假期后几天,池唐都没有回去,她一直待在寝室,有时候会去网吧上网,而游余则规律地上午离开,下午回来,池唐看她每天出门都带着数学书,有一次看她往教师小区那边走了,猜她不是去给人当学生,就是去给人当老师。
两人偶尔会说话,池唐某天晚上问她:“你是真的没钱买文胸吗?”
游余并不避讳,说:“不是现在非常必要的东西,我不买。”
池唐:“那你一星期生活费多少?”
游余:“十块。”
池唐:“???”
在这个一瓶矿泉水卖两块的时候,十块钱要怎么度过一个星期?池唐无法相信,游余却不是在说谎。
她在班级里从没主动说起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开玩笑,她都沉默不语,但在这个夜晚,她主动开口说了一些话。
她说:“我家里不许我继续上学,我考到这里,以前学校给了我一千二百块的奖金,还有我的老师,她知道我家里肯定不会给我钱,所以也给了我八百,但是这些钱最后全都被我家里人抢走了。”
“我跑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只有十块钱,是我偷偷存的。我向师母借了两百块,等放假了,我要去找点工作赚钱。”
池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遇见过这样的困境,面对一个悲惨的同学,她应该心怀怜悯,但游余说这些的时候,那种平静和打从心底传达出的认真,无法让人怜悯,只觉得敬畏。
她沉默太久,游余反而安慰她:“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我还能在这里读书,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池唐想,她并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她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游余心里有坚定的东西,而她没有。
上下铺,隔着一层床板,隔着一层月亮的光。池唐听着下面平稳的呼吸,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懦弱,她几乎对这样的自己生出厌烦。
“其实,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游余忽然说。
“那次的情书……很多人都知道不是我写的,但只有你一个人会说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池唐张张嘴,感觉心里那颗洋葱,被人剥去了一层腐烂的皮。她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轻轻哼一声,翻个身结束了这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是互相治愈的故事
每个人生来都是完整的,但成长的过程中,家庭和环境将她们砸碎。现在她们拼起自己的碎片,也拼起对方的。
第8章 考试
期中考试就在眼前,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的复习中,连课间去上厕所的人都少了很多。
池唐的成绩是不差的,哪怕并不比那些整天抱着书本啃的同学勤奋,临时抱一下佛脚,每次依然能考到一个好成绩。不得不说,她心底其实对自己颇有几分自豪,但是,这种隐秘的、她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的心态,在和游余成为同桌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没有人能在这样一个学霸周围沾沾自喜自己那点小聪明。
她们要考九门课,每个学生多多少少都会偏科,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科目,但游余没有,她只有擅长的,和更加擅长的科目。数学物理化学不用说,连政治历史这种需要背长篇大论的东西,她也擅长。
考试前夕,游余仍然平静地学习,步调和不考试的时候保持高度一致。并没有因为要考试了就露出任何紧张的神色,也没特地去复习某一科,这很正常,这学霸考试的时候一直很稳,从考过一次第一后,就是稳定的第一。
作为她的同桌,近距离看到了她的复习全过程,池唐有了一个疑惑。
“我好像没怎么看到你记历史和政治?”
游余看她,“已经记住了,不用再反复看。”
“记住了……你看了多久?”
“两遍。”
池唐抽出自己那本随意画满了横杠的历史课本,随即选出一段,指了指。游余看了一眼,转开头继续写物理题,口中背诵,一字不差。
池唐:“……”
游余背完,见她不说话了,又侧头看来,大约是被她毫不掩饰的酸唧唧表情逗乐了,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
池唐忽然发现,游余好像变了一点,她以前不笑的,也不会和她眼神对上。她还记得更早之前,游余的眼里仿佛看不见其他人,只能看见摆在面前的各种课本题目,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是现在,她的眼里能看见她了,清澈的,倒映出她的影子。
池唐错开她的眼睛,去看窗外的银杏树,银杏树的叶子有些黄了。好像不知不觉,秋天就到了,来的悄无声息。
期中考三天时间,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大约是生不如死的三天。哪怕是池唐,考完之后也换上了一副自闭的表情,戴着耳机放空。题目很难,特别难,她觉得自己这次大约是没考好。
身后充斥着嗡嗡的讨论声,此起彼伏都是“我这次没考好”“我也没考好怎么办啊”“真的太难了,老师是想让我们死啊”的哀嚎。当然,有一部分没考好是真的没考好,另外一小部分没考好是假的没考好,属于学霸特有的谦虚。
池唐忽然兴起,询问游余:“你考得怎么样?”
游余停下笔,诚实地回答了她:“我觉得考得不错。”
这个不错没有刺激到池唐,但是似乎刺激到了其他人,前排的赵绒绒扭过头,假笑:“年级第一怎么会考得差,池唐你这不是白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