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童话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她看到她发了很多照片,美好的食物、绚丽的烟火、纸牌、壁炉……虽然没有拍到人,但是能感觉到,拍照的人正在度过一个幸福的新年。
这样就很好。
绵绵她,总归是要回到她的家里去的。
裴松溪看着窗外的小雨,怔怔的出神了好一会,蓦然想起……今天好像是郁绵回学校的日子。
她在假期之初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了回校的时间,后来……就再没跟她说过话了。
那个喜欢趴在她膝头的小姑娘似乎终于长大了,对她的依恋终究淡了——这是她想要的,可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时候,她却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握住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裴松溪拿起手机看日历,确定了今天就是郁绵返校的日子。
她点开对话框,想说些什么,譬如问她生活费够不够,问她开学的打算……可是又觉得这些问题生硬而突兀,最后点了退出。
手机上出现一个小小红点,她点进去,看到一条新的社交动态。
她看到女孩脸颊很红,眼睛很亮,似乎在一家火锅店里,看起来很开心。
她看到那个男孩站在女孩身后,目光永远看着她。
裴松溪想,这是对的。
绵绵是春天的辰光,而她是黄昏时的日光,在路灯下看书,字也渐渐变得模糊。
她们之间……这么近,那么远。
她将手机放下了,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
某种情绪牵扯着,结成了丝丝密密的大网,将她捕获了。
裴林默刚刚处理完一堆破事出来,看到她来回走路的样子就头晕:“姐……我的亲姐,你都把事情推给我了,你现在还在焦虑什么啊?”
她愣了一下,步子顿住:“我……我没有。”
裴林默大喇喇的在沙发上坐下:“求求你,看看你自己的神情再来说话吧。你心情不好,压力太大,就去睡会。”
“嗯……我去休息。”
裴松溪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又停下,站在楼梯上没有回头,轻声问他:“林默,我看起来很糟糕吗?”
裴林默被她严肃的语气吓到了,他一惊,站了起来:“不不不,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应该是太累了。回去睡会吧。”
裴松溪低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她推开门,没开灯,房间里冷清干净。
她在床边坐下来,褪黑素吃了一半,最近没什么用处了,她照旧失眠,有很久没吃了。
她轻轻拉了拉床边的抽屉,小银锁轻轻晃了晃,在黑暗中有亮光一闪而过。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宇,给周清圆打电话:“清圆,你有空吗,我现在过来。”
周清圆说她在诊所,等她过去。
-
周清圆正踩着凳子,在擦书架上的灰,门吱呀一声开了,差点把她吓到。
她跳下来,拉开椅子坐下,看见裴松溪的时候愣了一下:“松溪?你这是有几天没睡觉了?”
裴松溪声音清清淡淡,还是如常冷静模样,在她对面坐着:“不记得了,有几天了,失眠的厉害。”
周清圆蹙了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我……我不知道。”
周清圆站起来,把门反锁上了,调整语气跟她聊天:“最近是有什么让你烦恼的事情吗?”
裴松溪摇摇头:“没有,谈不上烦恼。我只是……只是感觉自己现在情绪很不对。”
“嗯……说说看。”
周清圆给她倒了杯清茶,递过去:“慢慢说,时间还早。”
她接过来喝了,声音清冷,语调平稳:“今年过年,绵绵没有回来。家里……我奶奶去年秋天去世,家里忽然变冷清了很多。我……我好像有点不太适应。”
周清圆知道她跟周如云感情深,骤然间失去亲人,心情肯定很差,但她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叫郁绵回家呢?有个人陪在你身边,会很好多。”
“……她放假之前打电话给我,说要回清宁。”
“你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过来。”
“不,”裴松溪果断的拒绝了,“我不能。”
周清圆似乎隐约触碰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松溪?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谁都有情绪脆弱的时候,我知道你在跟你家的小姑娘调整相处模式,可是这种时候,你或许可以软弱一下的。”
裴松溪淡淡笑了下:“不。不可以。”
周清圆凝视着她,缓缓说出结论:“你的理智告诉你不能,但是事实上,你很想她。”
裴松溪的笑意僵了一瞬,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如鸦羽轻垂:“我……我是想她。”
她渐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从去年在欧洲开始,那个夏天,她看着花圃里的玫瑰花,忽然就感受到心底那种不同寻常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不,甚至可能比那更早,早在她看到年轻画室老师的时候,种子似乎就已经埋下了。
她明明是想把她推远,可是一想到自己种下的玫瑰,如今成了别人眼眸里的热烈璀璨,她就感觉情绪在喧嚣。
当她看到火车上她和朋友的照片,当她听到她和同伴说话,当她看见……看见那个男孩子目光永远都看着她的时候,种子开始疯长,长出密集的藤蔓,将她的心侵占。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很快就要两年了。在绵绵看起来似乎已经逐渐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又会这么疯狂的想她,想念她。
可是……
可是。
她……是她跟这人世间唯一的羁绊了。
周清圆轻声叫她的名字:“松溪,松溪,你还好吗?”
裴松溪抬起头:“我还好。”
周清圆注视着她的目光隐隐有担忧:“我开始担心你了。”
裴松溪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你给我开点药吧。”
周清圆彻底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开药。”
“你很久没吃药了。这都多少年了,十几年了,这么多年来你情绪一直很稳定,怎么突然又要开药?不行,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已经很久了,光靠褪黑素和安眠药,我已经没办法睡着。”
周清圆的眉心渐渐蹙紧了,她偏过头,深呼吸几次,才把出于朋友的关心和震惊压下去,换上跟患者聊天时的平和语气:“那我们聊聊好吗,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什么?”
裴松溪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以前那些,我跟你说过……是我没处理好跟绵绵的相处模式,才带来如今的困扰。”
“那此刻呢,你更关心的不是这个,是因为你很想她,你觉得这是错的,对吗?”
裴松溪缓缓点头:“是。”
这么多年了,她私下为郁绵寻找家人的时候就想过要送她走,也想过找不到她的家人,也可以看着她与心爱的人组建新的家庭。
可现在呢……现在仅仅是因为她的私心。因为她想她,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因为她一看到那个男孩就变坏的心情……她甚至想把她夺回来,想让她一辈子留在她身边。
幸好理智尚存。
她错了,不该这样的。
周清圆因为她的回答愣住了,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猜测成型——她似乎触碰到了某些不可触碰的感情,为之痛苦自责。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真的是理智就能控制的呢?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松溪,你现在在死胡同里。有的事情我不能评价。但我能说的是,你不能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因到自己身上了,你知道吗,就……就跟当年一样,你对自己宽容一点,好吗?”
周清圆的岁数比裴松溪还小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