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法医小姐
陈初南就盘腿坐在潮湿冰冷的地上,林厌慢慢往过去走。
“明天我还一条新的给你。”
“不用不用,洗干净就好了。”陈妈妈把酒糟蛋端上桌,扯了一个垫子给她坐。
“快坐,快坐,家里破,别嫌弃。”
桌上的饭菜也是十分简陋,飘着菜叶子的白粥,清汤寡水的没几粒米,黑乎乎的咸菜,馒头不知道放了多久了,白皮上起了霉点,唯一看上去还有点食欲的是蒸红薯。
陈初南看着她那碗酒糟蛋,咽了咽口水:“我也就每个月来月经的时候才能喝。”
林厌便知道,这是对陈家,陈初南来说,异常珍贵的食物。
少年林厌没坐,把换下来的衣物一股脑塞进了书包里,转身就走:“我回家了。”
“诶——”初南放下筷子追了出去,把薄薄的一片白色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你家不是很远吗?路上记得换,最近几天不要吃凉的哟,我妈说的,她什么都懂。”
林厌捏着那片卫生巾就像捏了个烫手山芋,她想扔掉又紧紧攥在了手里,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雨中。
那片卫生巾是林厌前半生用过的最劣质的东西,它既软还不吸水,也不是纯棉的,甚至有点闷,不是很舒服,但是她始终记得那条裤子,以及她把卫生巾塞进她手里的温暖。
这一记就是十九年。
陈妈妈也从一个什么都“懂”的和蔼阿姨变成了现在这副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真是造化弄人。
林厌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看见上面的吊瓶已经空了,从床头的托盘里又拿起了一瓶,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看,才又给她挂上了。
回过头来替她把手背上翻起的胶条一一压瓷实,把胳膊放进被窝里,掖了掖被角,这才悄声离去。
等她回到别墅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上一次宋余杭像这样等她的时候还是瓢泼大雨的夜。
如今是漫山遍野的鹅毛雪。
她有指纹也没进去,蹲在焉头巴脑的向日葵苗圃旁边抽烟,路灯把昏黄色的光圈投在她身上,脚边落了一堆烟蒂。
雪花堆砌在她黑色的发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远远看过去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宋余杭早早就看见了车灯,扔了烟迎上去,替她开的车门,还从司机手里接过了伞替她撑着。
她一说话,眉梢眼角的雪都化了,看上去就跟哭了一样,鼻头被冻得通红。
“回来了。”
没问她去哪。
司机从后备箱里往外拿着她们一起在商场买的东西,搁不下,后座上也放了一些。
林厌俯身去拿,宋余杭一把把人扶了起来,把伞塞进她手里。
“你拿着,我来,我来。”
她和司机一前一后把东西拎进了大厅里,再折返回去锁车想再跟上来的时候发现大厅的玻璃门从里面锁了。
外面的指纹锁她还能进,里面的这个门由内向外锁的,又是防弹玻璃,她还真的进不了。
宋余杭拍着门,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化成了白雾:“林厌,你让我进去,听我解释好不好……”
林厌从衣帽间换好衣服出来,裹着一件宽松的睡袍,赤脚踩在地上,手里拿了一本时尚杂志,从酒柜里倒了一杯红酒,端着酒杯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帘给拉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宋余杭泄了口气,靠在玻璃门上又从兜里摸出烟来点上了。
等林厌喝完酒准备去洗澡了,她从窗帘缝隙里看了一眼,那个人蹲在庭院里扒拉着地上的雪,用树枝写了她的名字。
林厌嘴角一抽,还怪非主流的呢,翻了个白眼进浴室了。
等她泡完澡敷着面膜出来又倒了一杯红酒往楼上走的时候,宋余杭在院子里活动身体,高抬腿跑步外加单手俯卧撑。
得,精力还怪旺盛的,看来一晚上是冻不死的。
林厌端着高脚杯往楼上走,径直上了阁楼把自己锁进了暗房里。
这里是她在青山别墅的秘密基地,平时都锁着门,没用任何科技手段,一把超C级大锁就是最好的防盗方式。
暗室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大部分都和陈初南有关,林厌扭亮了台灯,端着红酒走到了线索墙面前。
上面还有她上次用油漆笔画下的痕迹。
正中央用图钉钉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初南。
其余都是一些零散的线索,构不成思维导图,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收获。
她看着李斌的那张黑白照,走上前去动手撕了下来。
这条线索断了。
那么当时还有谁有可能接触到初南的尸体呢?
报案者?
目击证人?
负责侦办案件的刑警?
助理法医师?
实习法医?
痕检员?
……
毕竟是大案要案,经手过的人那可太多了。
林厌逐渐捏紧了高脚杯细细的颈,用力之大指骨都泛了白。
恨就恨自己当时没能力,不学无术,搁现在只要是一块碎骨都能给它检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宋余杭在外面是真的等的有点久了,她靠在玻璃门上睡着了,又被冷醒,打了个喷嚏,鼻涕都被冻成了冰。
她搓了搓手,站起来,端详着整座别墅,目光落到屋顶上的烟囱的时候,灵机一动。
妈的,追女朋友真的好难,特战秘密潜入老本行都用上了。
宋余杭手指扒着烟囱边,看了看下面有朦朦胧胧的灯光,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那一瞬间,酒杯坠地,林厌抄着刀就扑了上去。
薄如蝉翼的裁纸刀在她的手里迅若闪电,转瞬之间就逼至了眼前。
宋余杭摔得晕头转向的,只看见了一抹寒光直冲着她的脖子而来,下意识抬手一个卸刃夺刀,林厌没给,看清了她是谁,反倒出手更凶狠了些,屈膝砸中她腹部,把人侧摔了过去。
宋余杭脑袋着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林厌,是我……”
“打的就是你,私闯民宅不该打吗?”
林厌略微有些气喘,两个人僵持不下。
“可是……我想你了。”宋余杭说着,把她握着刀的手偏向了一边。
林厌又在她的压力之下慢慢挪了回来,刀尖直冲着她的眼睛。
“我说了,不用你安慰,来找死吗?”
她几乎是以一个三角绞的姿势坐在了她的身上,两个人互相角力,宋余杭处在不好发力的位置,又不想伤了她。
眼睁睁看着那刀尖落到了自己眼皮上。
她撒了手:“你来吧。”
说罢,微微阖上了眼睛,任人宰割。
林厌攥着刀柄的手开始发抖,她咬着牙,看着面前的这一张脸,微微红了眼眶。
一股劲风袭来,宋余杭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宋余杭睁开眼,林厌从她鬓边削下了一缕发丝,扔了刀起身:“宋余杭,这是你欠我的。”
宋余杭心里一酸,爬起来追她,想要去扯她的袖子,把人拥进怀里慢慢疼爱。
“我知道,我用一生慢慢还。”
林厌一巴掌把人拂开了,虽然饶了她,可是这气也没那么容易就消了。
“带着你的土味情话给我滚。”
宋余杭被搡到了桌子上,看着面前的这面墙猛地一震:“这是……”
关于“汾阳码头碎尸案”的线索梳理。
她用了十四年来一点点拼凑出了这面墙。
宋余杭看向林厌,那个人从桌上摸起烟,点燃,吸了一口,手撑在桌上看地图,眉头紧锁。
她忽然就有些明白,她刚刚为什么那么暴躁了。
宋余杭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还是不敢站太近,隔了一个巴掌远的距离也在端详着这张泛黄的地图。
十四年前的江城市。
黑笔圈出的是江城市一中。
红笔画的是已知陈初南离去的路线。
没走多远就戛然而止。
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变成了一堆碎肉,被人从垃圾桶里翻捡了出来。
抛尸地点被林厌用红笔大大地圈了出来,涂得乱七八糟的。
宋余杭绕着这张桌子走了一圈,又走到墙边端详着这些照片,再次走回到她身边的时候,从她嘴里夺过烟,自己叼上了。
林厌抬手就是一巴掌,她赶紧闪远了。
宋余杭略带一丝狗腿地笑:“你抽多了不好,我帮你解决,不浪费。”
林厌唇角噙着玩味的笑意看她:“你知不知道,上次误打误撞进了这里的清洁工已经死了,像那张图上的分尸效果我也能做到,甚至还能做的更干净利落些,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说这话的时候,散着头发,眉眼笼罩着在昏黄灯光下,刚刚喝过的酒的唇还是鲜红的,也许是阁楼电压不太稳吧,台灯闪了一下,映得她身后的影子形如鬼魅。
宋余杭有一瞬间背心一凉,起了鸡皮疙瘩,但片刻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是不能杀人,你是不会。”
否则林厌这么恨她,又爱又恨的,刚刚那一刀早就扎进脖子里了,更何况只是个无仇无怨的清洁工。
听她这么说,林厌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角,又收回了视线。
宋余杭走到她身边,把台灯放在了地图上。
“我对这个案子也算是颇有研究,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
“这是……”坐在对面的男人神色有一丝震惊。
“没错,和上次江城市局送过来的东西成分几乎一模一样。”
林厌不久前交给亲信的试管静静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