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法医小姐
“得了,人家想回家你管的那么多呢。”
席间又难免谈到了她的终生大事。
“上次相亲的那个呢?”
“掰了。”宋余杭夹着菜,头都没抬。
赵俊峰停下筷子,若有所思看着她:“我听说,你最近和你们市局的那个林厌走的挺近的。”
冯建国跟他汇报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说的是“那何止是近,那是负距离!”
宋余杭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拿纸巾按了按唇角,算是侧面回应了。
“嗯,我挺喜欢她的。”
赵俊峰眉头一皱,怒叱开口:“糊涂!当初就是看中她有技术才破格录取到你们局当法医的,早知道这样那份文件我就不该签字!你大好的前程,何必跟她搅合在一起,她就算干的再好,组织上也不会有任何明面上的提拔和升迁你懂吗?一辈子干出头也就是个基层法医!你不一样,你是烈属,就冲这一点,该少你的就不会少!江城只是你的起点并不是终点明白吗?!”
宋余杭理解并感激他的好意,不过若是牺牲她和林厌的爱情,换来的前程不要也罢。
“我就算是个普通人,只是个小片儿警,我也有信心凭借着我的能力往上爬,从前我不争不抢不代表我没有争的能力。”
“师傅,这杯我敬您,但是这件事就不要再劝了,您知道我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宋余杭说完,主动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宋余杭的脾气他当然是知道的,在警官学院的时候,入校第一年,她并不是体能最好的那一个。
在训练场上因为拖队友后腿被他骂了几句后,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天天起床号之前起,熄灯号之后睡,把汗水挥洒在了训练场上。
一年后的期末考试,五分钟内,她做了二百零一个引体向上,打破了校运会的记录,远超同期的男性学员。
赵俊峰头一次对这个有明亮眼神的女孩子正色起来。
他俩第一次对打的时候,赵俊峰没留情面,把人大牙都打飞了。
三年后她毕业的时候,宋余杭把人摁在拳击台上揍,旁边围观的校领导都要疯了,直到裁判吹起了口哨,拉起她的手宣布胜利。
女孩子带着血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如释重负来。
她的身上就是有一股韧劲和狠劲,和她的父亲一样。
赵俊峰看着这张酷似的面容,有些出神。
相似的话他的老伙计也曾说过。
“凭什么?就凭我是个普通人,想出人头地就这样难?!我偏不信邪,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看看,即使我没钱没背景但只要给我时间,终有一日我会让整个江城市公安系统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会拥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组长,队长,局长,厅长,那又算的了什么?!”
“终有一日我的名字会刻上人民英雄纪念碑,让万人景仰!”
当时江边喝了酒的少年肆意发疯。
如今却只剩下他形单影只一个人了。
赵俊峰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他重重掷下酒杯:“随你吧,但是,我这里不可能给你行任何方便之门,穿上警服,我们只有上下级关系,你想要功勋,就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用血,用命去拼。”
宋余杭替他斟满,也替自己倒了一杯。
“我知道的,谢谢您。”
“还有一件事。”宋余杭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趁着醉意和盘托出了。
她把碗递给师娘,把人支开。
“师娘,我想再吃一碗饭。”
“好,好,我去给你盛。”她知道他们有话说,走的时候顺便把赵俊峰的碗也收走了。
宋余杭开了口。
“我想问问您,关于1994年‘汾阳码头碎尸案’的案情。”
一室针落可闻里,赵俊峰的脸色变了。
第90章 悬案
在良久的沉默和注视里, 赵俊峰放下了筷子。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宋余杭不动声色:“毕竟是悬案, 还是想破的。”
赵俊峰冷哼了一声,又替自己斟满:“不是悬案,当初法院已经判刑结案了。”
“可是犯罪嫌疑人死在看守所了不是吗?”宋余杭反驳:“这个案子便不算完。”
“那你还想怎么着,把死人从地底下挖出来和你当面对质吗?”赵俊峰捏着酒杯的手有些用力, 杯面泛起了涟漪。
“你想要功勋, 也不是这么个急功近利法吧。”
宋余杭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赵俊峰冷不丁一眼堵了回去。
“还是说, 你为了个林厌连国法规矩都抛之脑后了。你们在江城搞出来的那些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不代表可以毫无底线地纵容你们肆意妄为。”
作为一省公安厅长,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和眼线的, 宋余杭就没想瞒他。
“这件事和林厌没关系,是我自己想查。”
就算是为了已经惨死的李斌和永远东躲西藏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郭晓光,她也该查下去。
赵俊峰抿了一口酒,笑了一下。
宋余杭不解其意,直到他的目光看过来, 那里面竟然有一丝怜悯。
“余杭。”
他叫了她的小名,像尚在上学时那样。
“你把林厌,把林家人都看的太简单了。”
“林厌是什么身份,留洋归来的博士,没去你们江城市局之前,任职于国内最大的司法鉴定机构, 就连公安部挂牌的案件,每年都有不少是委托给他们做的,有几个人年纪轻轻的,就能做到这个程度,纵观新中国成立后的法医学史上恐怕也没几个人物。”
宋余杭看着他,那浑浊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她端起一杯酒,也抿了一口,重重放下。
“那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她除了吃饭睡觉都泡在了解剖室里,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像她这样。”
像她这样热爱法医学的工作,像她这样始终把“为生者权,替死者言”的箴言放在心中。
赵俊峰微微一笑,替她斟上:“你错了,当今这个世道,想出人头地的人太多了,努力只是及格线而已,你得有钱,有人脉,有心机,有手腕,最重要的是,你得心狠。”
不愧是缉毒出身的老公安了,也许宋余杭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酒精的催动下,明明是她先提出的问题却渐渐地被人带偏了方向,牵着鼻子走。
“你好好想想,林厌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无辜?你看着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也在看着你,但是你又怎么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就是你朝夕相处的那个呢?”
“毕竟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赵俊峰和她轻轻碰了一个,自己先一饮而尽了。
宋余杭看着桌上泛起涟漪的酒杯,微微笑了一下:“不愧是您,心理诱导,我差点就要被您带偏了。不过——”
她把那杯酒推远了些:“当年毕业考我吃过亏的科目,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赵俊峰一怔,随即笑起来。
“不错,有长进。”
宋余杭替他夹了一筷子凉菜放进碟子里:“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说说案情了吗?师傅。”
***
林厌在附近的网吧开了台机子,在门口留下监控影像后,就从后门消失了。
她径直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和人约好的地方。
男人依旧是一身宽松的运动装,正在挥杆打球。
球进洞了,客人也到了。
男人回身,拿白毛巾擦汗:“来了,坐。”
林厌落坐在他对面,直接开门见山:“我要当年朱勇的体检报告。”
对面人端着茶杯的手一滞:“这不可能,绝密文件,我弄不出来。”
林厌冷眼看他:“多少钱你开个价。”
男人抬起茶盖撇走杯中的浮沫,青烟袅袅里,她的眉眼也如浸在水墨画里般摄人心魂。
他把茶杯放了下来,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眼里有一丝兴味。
“老规矩,反正今天她也没跟着你不是吗?”
是暗示,是邀请,还是诱惑。
端看林厌怎么选了。
四目相对,他以为她会答应的,谁知道那人轻轻笑了一下,靠在了椅背上。
“缺钱的,不止你一个,我可以去找别人,比如说你的竞争对手……”
男人蓦地变了脸色,有些咬牙切齿的:“这事除了我没人愿意帮你。”
“那可不一定。”林厌掏了支烟,侍者倾身过来给她点上了。
她幽幽吐了口烟圈:“毕竟你们都有共同的敌人,破这个案子,无论是对你,对我,还是对想他下台的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怎么选,就看你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白皙纤长的手把银行卡放在了桌上。
威逼利诱,她真是把人心揣摩得透透的。
男人笑了,看着她的脸,明明是那样好看,却也让他心生寒意。
“我说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当初为他做体检的狱医是谁。”
***
赵俊峰抿了一口酒,面色如常。
“这个案子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十四年前你还在上学,林厌也才刚刚十八岁,你们又怎么知道当时的警界没有为这件事而付出过努力呢。”
“余杭,做人不能太狭隘,看问题也不能太片面。”
“我当然知道,也有所耳闻,林厌或许会对警方有偏见,但是我不会,我只相信事实,事实就是朱勇没有作案动机,我们确确实实抓错了人,或者换个说法,是什么样的铁证如山才能让警方、媒体、律师、社会大众一股脑地相信他就是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