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法医小姐
这番措辞比起骂她酒囊饭袋更让人无地自容,宋余杭搓了搓脸,把额前碎发捋上去,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呼吸。
“是我的错。”
“我在赵厅手底下当片警的时候,每次开会他必强调,破案不能想当然,似是而非,一定要拿事实说话讲道理摆证据,我们是公安警察,不是土匪!”
“孙向明的死你负一半责任,要是没有抓了放放了抓的那一遭说不定也不会打草惊蛇,现在李诗平也死了,这下好了本来以为破案了又多出来个黑衣人。”
冯局一脸恨铁不成钢,食指屈成节狠命敲着桌子:“宋余杭啊宋余杭,你现在又想当然地认为林厌就是那个黑衣人,道理呢,证据呢?你知道林厌的父亲是什么人吗?她又是什么人吗?”
“你信不信你前脚刚抓了林厌,后脚市委一个电话就能打到我的办公桌上,办案不能掺杂私人情绪,你是老刑警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面对他的苦口婆心,循循劝导,宋余杭也只是埋下了头,那双眼睛通红,似在隐忍,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说不出口。
她往常也不相信什么神乎其神的直觉啦推理啦,她只信自己搜集到的证据,符合逻辑的假设。
但是林厌是个意外。
她也不知道这种直觉来源于何处,她就是隐隐有一种熟悉感,林厌和那个黑衣人脱不了干系。
而且,那个黑衣人是两个人。
彼时的她尚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所谓直觉一定是建立在对对方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的,她知道她会那么做其实潜意识里也折射出了自己的内心。
换做是她,不一定不会那么做。
天才和疯子不一定只有一步之遥,但两个相似的人才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揣测到对方的内心。
就像照镜子,镜里镜外或许换了环境,但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人罢了。
最后起身离开的时候,冯局又叫住了她:“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林厌调到咱们市局吗?”
宋余杭扶着门把回身,眼里都是血丝,几天不眠不休下来人也很憔悴。
她哑着嗓子:“为什么?”
“林厌这样的人要是不能成为朋友就是敌人,她是一把杀人见血的刀,你就是最好的鞘。”
***
“小姐,喝点什么?”她的目光漫无边际飘过展示板上形形色色花花绿绿的酒水饮料。
见她犹豫不决,酒保热情地做着记推荐:“长岛冰茶今日特价,由伏特加、白朗姆、龙舌兰等精心调制而成,特别适合女士饮用!”
宋余杭茫然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听不清他说什么。
见她没反应,酒保又换了另一种酒指给她:“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莫吉托,在白朗姆酒里加入青柠、薄荷与碎冰,口感很是清爽——”
她什么也没听清,就听见了一个单词——MOJITO。
她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在蓝迪酒吧,林厌把玻璃杯塞进她手里,一撩头发的风情万种。
她随口问:“这什么酒?”
对方嫣然一笑,答:“莫吉托。”
酒保还在喋喋不休:“特别适合自由不羁的灵魂……”
宋余杭从钱包里掏出钱递过去:“就这个。”
***
店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男人收了雨伞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吧台前要了一杯深水炸弹。
酒保看着他端着酒往刚刚神思有些恍惚的那位女士桌边走去。
男人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只有一个小酒保在好奇地探头探脑便把雨伞靠在了桌边,在宋余杭对面坐了下来。
“你怎么——”宋余杭抬眸,男人已经把鸭舌帽摘了下来,头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边角隐隐渗出血迹来。
她顿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男人又把帽子戴了回去:“是职业杀手,我捡回了一条命。”
宋余杭咬牙切齿:“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男人抿了一口杯中酒,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对方警觉性很高,身边高手如云,我已经暴露,不适合再跟了”
宋余杭只觉得从这清冽的酒香里尝出了苦涩,她不甘心但又暂时拿她无可奈何。
“辛苦了,好好休息。”
这是她合作多年的线人,宋余杭从兜里摸出一叠钱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来收进自己包里,他不能待太久,准备离开了。
起身的时候宋余杭看见他微微弯了一下唇:“你好像从没在工作时间喝过酒。”
宋余杭一怔,把杯中残冰晃得咣当作响。
“休假了。”
男人不再多说,背着双肩包大踏步离去。
在他走后,宋余杭摊开掌心,一片薄薄的布料已被揉得皱皱巴巴。
这是她从黑衣人身上撕下来的,她并没有将它作为证物交给警方,而是自己贴身保存了下来。
此刻举起右手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酒精带来的温度也没能融化她眸中的坚冰。
林厌呐,林厌。
你究竟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第23章 雨夜
安顿好陈阿姨回到别墅的时候已是深夜, 雨下了个没完没了, 保镖替她撑着伞把人从车里迎出来。
她没有想到这个点了还有人在等她。
隔着一片雨帘, 别墅门口昏暗的灯光在积水里倒映出了她颀长的身形。
宋余杭撑着伞静静站着, 那张脸上惯常地没什么表情,林厌却从那紧抿的唇角里感受到了一丝压抑的氛围。
来者不善。
她不欲停留,今天心情欠佳也没跟她打招呼,遇上初南的事总是让她身心俱疲, 更何况是今天这个有些特殊的日子。
由保镖护着走过她身边的时候, 宋余杭动了,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那一拳又快又狠,直击腹部要害。
林厌后退了几步被保镖扶稳, 弯着腰咳了几声。
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立马走到了她身前护着她,宋余杭甩了甩手,似是意犹未尽。
“林法医身手不是很好吗?怎么连一记简单的直拳都躲不过去。”她活动着手腕, 发出咯嘣的骨头脆响:“或者,叫那个能打的出来陪我玩。”
那两个保镖似是想动,林厌直起身子, 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同时把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林家下人对她似乎都有一种天生的服从,即使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还是听从主人的吩咐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 天地万籁俱静, 只有雨水砸在树木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彼此沉重的呼吸。
宋余杭手里的伞坠地的那一刻她动了!
面前的积水潭里映出她矫健如豹的身形,出手就是一记刁钻狠辣的左正弹腿,踹上了林厌柔软的腹部,要害部位连续受到了多次击打,她痛苦地皱眉,“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不等她回过神来防御,宋余杭原地跳起右腿直直砸向了她的面门。
林厌下意识抬肘挡了一下,她要是不挡那一下会直接被人用脚踝带向地面脑袋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饶是如此强劲的力道也让她后退了数步,“咣”地一声撞上了别墅的铁门,手臂酸痛,被真皮厚底的作战靴砸出了一片淤痕,抬都抬不起来。
宋余杭逼到身前,她出招迅猛又没有章法,拳拳到肉,林厌被动躲着,一记右勾拳砸上了脸颊,眼角顿时乌青了一块。
宋余杭拽着她的衣领气喘吁吁,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也许是雨太大了,也让她的眼底沾上了水光。
“你出招啊!”她掐着她的脖子微微把人提了起来抵上铁门:“再不出手的话你会死。”
林厌看着那双向来寡淡的眸子里满是血丝,她今天来到这里早就失了以往的从容镇定。
她兀地笑出声来:“哈哈哈……”
那笑容妖冶又决绝。
宋余杭一怔,掐着她脖子的手微微颤抖,林厌如跗骨之蛆般攀上来:“那你就杀了我呀,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你杀了我你就是替李诗平报仇,就是替天行道。”
她微微阖上了眼睛,似在喟叹:“快动手吧,我都等不及了。”
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宋余杭从没觉得这么冷过,以至于牙齿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一时半会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颤抖还是在咬牙切齿。
“那天晚上去过李诗平家里的人是你。”
她想起了放在料理台上的那只玻璃杯。
“丁雪是你的学妹。”
如果她没记错,丁雪应该比林厌小两岁,那天驱车去江城市一中的时候她对道路的熟稔程度不亚于本地人。
“是又怎么样?”林厌吊儿郎当地看着她,弯唇一笑,仿佛根本不在意被人掐住了脖记子。
宋余杭指尖又用了几分力,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来喘息,脚尖悬空离开了地面。
“这个案子一开始的所有线索都是你提供的,林法医好手段,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你早知道凶手是谁。”
她用得是肯定句,从林厌这个角度看下去,大雨把她的眉目冲刷得愈发锐利。
宋余杭浑身都湿透了,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下巴淌进领口里,那脖颈间贲张的肌肉与凸起的血管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她的野性美。
和男人不一样,和普通女人更不一样。
她似乎总是特殊的那个,以至于林厌无法把她归到哪个类去。
雨水这样凉,那攥着自己脖子的手却是滚烫,她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她的唇贴上了自己耳朵的热度。
她想着想着就咯咯笑了起来,她知道怎么激怒她,就像宋余杭也知道怎么踩她痛脚一样。
怎么会这么了解彼此呢,明明也才刚认识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