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她非我不娶
“她后来力挑当年的武林泰斗的时候,天魔妙音却已然大成,谁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最多也就只能夸一句‘勤学苦练,天赋异禀’。但是如果有心之人愿意去查探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杜抱琴天魔妙音大成的这段时间,和当年久居于深宫之中的女帝出宫、去往民间‘体察民意’的时间是重合在一起的。”
大部分的峨眉弟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然而可能胆子大的人就要格外机灵一些,刚刚还在问话的她立刻就猜出自家掌门想说什么来了:
“掌门的意思莫不成是……”
——杜云歌已经对着周围的人们团团拜了三拜,然后起身,笑道:“我知道诸位什么意思。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便直说了罢,多谢抬爱,不胜感激。”
“只是云歌万万当不得诸位如此好意,还请诸位不必替我操这个心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缥碧色的箭袖轻袍,外罩一件薛书雁刚刚为她披上去的孔雀绿色的长袍,这两种颜色本来就是能衬得人愈发风采斐然的好颜色,被身形纤瘦的杜云歌一穿,便宛如一枝在春日的暖阳里亭亭抽枝的新柳,令人见之便要神折。
杜云歌一开口,周围所有人的声音便都静了下来,人人都在屏气凝神,想听听妙音门门主究竟怎么说、或者选哪个,然而万万没想到她这一开口,直接就像是扔了个装满了火药的红衣大炮弹药下来,当即就把在场的所有人给炸了个人仰马翻:
“我心里有人啦。”
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薛书雁的衣角,对着薛书雁笑了笑。
周围的人们直到这时还没觉出什么来,只是想着“杜门主和她师姐关系可真好,就不知道能娶到妙音门门主的人将来要面对这么个冷面冷心的娘家人的话会不会特别有压力”这样的事情,然而峨眉那边的所有人都彻底反应过来了。
峨眉掌门悠悠一笑,道:“前人之事,我可不敢乱说。”
“只是天魔妙音从来都只有杜抱琴一人会,她要怎么‘勤学苦练’,才能自己突破自己,写出这样杀伐果断的曲子来?只能是有外人改变了她的心境。”
“如此一来,她心里有人的话,就会想要保护这人,一有了这样的念头,就会觉得世间万千艰难险阻,在满腔的热血与一颗真心之下,就什么都不是了。”
“唯有心中有这般心意,天魔妙音才能有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功效。”
——杜云歌拉住了薛书雁的衣袖,看着薛书雁那没有丁点变化的神色,突然就很想问她一句:
师姐平日里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上辈子看着我拒绝了你的信物,又下了忘忧山,你苦不苦?
这样把所有的心事都压在心里,该有多苦呢?
她只是这么一想,便平生出了无端的难受的意思来,连带着她的手都有点冰凉的意味了。薛书雁虽然该沉浸在“云歌竟然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给她带来的过分剧烈的冲击中,然而在探查到杜云歌的手变凉的一瞬间,她还是飞速收敛了心神,握住了杜云歌的手腕给她把脉,生怕刚才的天魔妙音留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的后遗症,或者何蓁蓁这家伙又在暗地里耍了什么阴私花样。
然而出乎薛书雁意料的是,杜云歌的脉象平稳有力得很,半点不对劲的样子也没有,硬要说的话,也就是一个“忧思过重”的毛病而已。
若换作平常的话,薛书雁本来就已经会想很多了,眼下更是想得太多了,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个能让她的云歌放在心里的人拎着领子提过来,耳提面命地跟这人说“你不准让我们堂堂妙音门门主忧思过度”。
杜云歌和薛书雁都相知相伴这么多年了,薛书雁的冷脸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她,更骗不过眼下这个在鬼门关上打了个来回的她。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已经带了点哽咽的意思出来,就好像被人欺负得要哭了一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毕竟刚刚人人都见着了,就算是生死擂,也只有她妙音门门主欺负别人的份。
可是眼下她说话的时候,即便落泪,即便哽咽,从那激荡难平的情绪下,也能窥见一点无限的、澎湃的欢喜:
“师姐。”
“我把九霄环佩送你,你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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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薛书雁:我拎我自己。
第78章 解毒
——有位先贤在他的书中写过这么一种鸟:虽无飞, 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简单概括和引申一下的话就是这个意思:有些人平时不会搞事,就在那里乖乖地呆着,看起来特别无害, 但是这种人一搞事就要搞个大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当场人仰马翻目瞪狗呆才行。
就好比眼下一个当众求婚,把在场所有人给震得齐齐怀疑起自己耳朵来的杜云歌。
峨眉掌门甚至发自内心地给她鼓了鼓掌, 觉得这孩子将来真是干大事的人——不不不其实现在就已经在干大事了,等到周围人都齐齐看向她的时候峨眉掌门才收了手,率先笑道: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不知二位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到时候定会亲自过去观礼的。”
杜云歌对峨眉掌门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看着薛书雁,道:
“师姐说哪天好, 那就哪天好,我什么都听师姐的。”
薛书雁本来就在这骤然的大悲大喜中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素来冷静自持的她差点都没绷住脸上的表情。若说她平日里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面,那纯属骗人,狗都不信;但是她设想中的场面再怎么乐观,也万万没有杜云歌竟然先开了窍、先把话给挑明、甚至当着全武林有头有脸的各门各派的人求婚的这个场景。
——年少成名、温柔貌美、家境殷厚的生死擂的胜者,在全中原武林有头有脸的人们的见证和万众瞩目之下,对着自己求亲这样的事情,绝对是每个武林中人都曾经模模糊糊地梦想过的画面。
周围的人本来也就傻得差不多了,等薛书雁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 更是齐刷刷地僵在了原地, 口不能言耳不能闻的, 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相信这个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点清浅的笑意的人竟然是那个武疯子薛书雁:
“那越快越好。”
后来不知过去了多少年,这一刻的事情还在被人代代传唱着,两人的故事在说书人的惊堂木和写书人的话本子里都永远那么鲜活与真实,令所有听到的人都要好生艳羡一番,只恨自己没能早生几十年几百年,好亲眼见见那一瞬间究竟是怎样的场景;更有人不恨别的,只恨自己找不到这么个倾心以待的良人,看着故事里的被求婚的薛书雁这方的时候,就更是眼红得不得了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不仅仅是一种“这么好的人喜欢的是我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的虚荣心上的满足,更深一层的含义才是最让人动容的:
既然给了这样的求婚见证的人都是各派的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也就约等于被这些重量级的人物给见证了的誓言,是万万不能反悔的。
普通人家的眷侣要想和离的话,只需要写好和离书,然后去官府请人裁断,再把夫妻的财产分开、商量一下孩子归谁养就可以了;武林中人就要麻烦一点了,毕竟生死漂泊均无定数,要是真的定了下来却又想和离,那除去要有和离书之外,就更要确定至关重要的一点:
在这段婚姻中,有没有人借着夫妻之便的便宜偷学到对方的家传武学?毕竟很多武林世家的真功夫都是传内不传外的,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用这么损的手段偷学技艺的来着,所以武林中人对这方面也就格外看重一些。如果真的有偷学的话,那少不得就要一并废去武功,然后再分家了。
但是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说一不二的体面人。既然在人家的见证下开了口、求了亲,这个体面就要一给给到底,日后就算出了这种吃里扒外、偷学武艺的事情,也万万不能和离,要不的话岂不是在给当年的证婚人打脸么?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谁也不敢保证在绝世武学的诱惑下,原本并无二心的眷侣会不会渐渐离心、终至形同陌路,所以这么体面的事情,细细算下来,倒是真没几个人敢做。
——这是在赌。是一场天真、炽烈、倾尽所有的赌局。
一掷千金的豪赌也比不上这样,拿全部的身家性命与代代传承,去赌一颗真心来得义无反顾。赌到了,就是无穷尽的欢喜和爱意,赌输了,就是脸面尽失、家财散尽、性命不保。
然而杜云歌却没觉得自己是在赌。
在不知何时,已经如同浪潮般涌了过来的道贺声与恭喜的言辞里,她握着薛书雁堪堪回暖的手,只觉得心疼不已,便低声道:
“师姐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呢?”
明明周围的人们的声音不小,可薛书雁耳力超群,自然能听得见杜云歌的这一声问,便答道:
“我看你害怕,也就不想逼你。”
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牢牢握在了一起,眼下两人一同往外走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分开的意思,显然就要这样手拉手、恩恩爱爱地一路缓步回去了,只看得人眼红得很,纷纷给她们侧身让路的同时也在心底暗暗祈求老天,同样许给自己这么个样样俱全的可心人才好。
此刻的锦城端的是春光明媚、和风旖旎,然而千里之外的忘忧山上的气氛可就没那么好了。
自从杜云歌和薛书雁下山之后,忘忧山便格外地冷清了起来。而且眼下的氛围和之前的封山的时候还不太一样,那时的冷清是天寒地冻所致的,而且封山期间,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不冷情才不对了;然而眼下明明都已经开山了,整座山头却还是这么副不死不活、没个人气的模样,就相当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