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她非我不娶
这引路蝶竟是生生累死的,也不知道它的主人这几天有几刻钟合过眼。
薛书雁按着身侧的雁翎刀往客栈里面一走,全都是胡人的店小二和掌柜的便齐齐起身,想把她这个混血赶出去,就好像前几天一直在遇到的阻难一样,不管是表情还是语言还是动作,都是满满的对她这个胡汉混血的排斥:
“干什么干什么?这里可不是给你这样的杂种落脚的地方——”
“哎,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非要人不给你面子,抄着鞭子把你打出去不成?”
薛书雁不欲伤人。倒不如说,等到武学上的境界到达了一定的高度之后,是完全不想跟这种人计较的,大象怎么可能听得到蚂蚁的呼喊声呢?于是她轻轻巧巧地略微一侧身,身法之精妙堪称无双,便把这两个人给绕了过去,还让他们撞在了一起,齐声痛呼,好不狼狈。
就在他们争执不休——准确一点来说是那帮胡人单方面地看薛书雁这个混血不顺眼——之时,从二楼的楼梯口那里传来了个相当动听的声音,宛如珠玉相击、黄莺出谷,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能有这么一把好嗓子的人,一定得是个美人:
“劳烦师姐来接我。一路风尘仆仆不得安歇……辛苦师姐了,万死不足为报。”
薛书雁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楼梯口上的杜云歌。就算秦珊珊仿得了那张脸,然而杜云歌打小就生在与世隔绝的忘忧山上养出来的好心肠和那种柔和的、宛如无瑕白璧一样的气质,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
那两位还在争执究竟是谁撞到了谁的胡人还在那里互相抱怨呢,只感觉身边掠过一阵微风,那个刚刚还在大堂的混血儿就上到了楼梯上了,谁都没能看清她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薛书雁珍而重之地握着杜云歌的手,半晌了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见到了杜云歌之后,之前的那些劳累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滔天的欢喜,在极端的情绪变动之下,她本来就不善言辞,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到头来先开口的竟然是杜云歌。年轻的妙音门门主当即便抓紧了自家师姐的衣袖,呢喃道:
“我就知道师姐……一定会来。”
“我现在也有点晕了,接下来的事情便尽数交给师姐处理,师姐是我眼下唯一信得过的人。掳走我的那人已经在楼上躺着了,还请师姐去验看一下,那是不是乌扎卡族的圣女玛依拉、汉人名字叫秦珊珊的你的那位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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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薛书雁的内心活动:为什么云歌突然想起来我表妹的事情了?!是玛依拉跟她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坏话吗,我就知道这家伙一来就没什么好事,专捡我的东西跟我抢,好气人哦。云歌你不要听她瞎哔哔!我对你永远一心一意!!你一定要离这家伙远一点!
表面:【沉默无言】
杜云歌:……师姐,我真的没想多,就是那碗杏仁豆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有点晕。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内心活动这么丰富的呀薛师姐!!!!!
第48章 天堑·二合一
等秦珊珊醒来之后, 迎面就对上了薛书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一个昏过去之前还在那里想着要怎么拐人的家伙来说, 真的没有什么事比一睁眼就看见被拐的人的保护者就这么活生生、冷冰冰地矗在了面前更吓人的事情了。
——如果硬要找一件更吓人的事出来的话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这人还在她的身边面无表情、一丝不苟地擦刀。
薛书雁擦起刀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认真, 就好像这就是天底下顶顶重要的事情,除此之外再无要事一样,愣是把手里那一把铁匠铺子或者路边摊上随处可见的雁翎刀给擦得那叫一个精光闪烁、神锋敛彩,颇有种下一秒就要下定决心六亲不认杀人越货的气势……打住, 越想越吓人了。
看见秦珊珊醒了之后, 薛书雁就把刀往一旁的床边上重重一顿, 震得秦珊珊浑身一个机灵,等到她完全地从晕眩的余韵中醒过来了之后,薛书雁才冷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珊珊立时就没能控制住自己,当场就用胡语骂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 大致意思是太倒霉了怎么就被你这个棺材脸给逮了个现行,要是没你横插一脚的话我早就带着小美人回塞外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薛书雁虽然远离塞外多年,说起胡语来带着中原官话的口音、说起中原官话的时候就又有点胡人的意味, 委实是个四不像,但是她听起这些东西来是毫无阻碍的, 毕竟都在乌扎卡族长了那么多年嘛。于是她当即便把刀又往前送了送, 这样一来,就算薛书雁一言不发, 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 我就要武力逼供了。
秦珊珊和她大眼瞪小眼了长达半炷香之后, 堂堂乌扎卡族的圣女就突然感觉有一股悲愤之情从心头涌上:
凭什么貌美温柔知书达理文雅可亲的小门主对你这个死人脸就这么亲切, 对如此可爱的我就这么避如蛇蝎!我不依!好难受!
薛书雁和秦珊珊之间仅有的那点血缘关系在此刻完美地发挥了作用,她一看秦珊珊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这位表妹的心里在想什么,便面无表情地来了个火上浇油:
“快说。等你说完了,我就带云歌走。”
秦珊珊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要稳住,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已经是个成熟的一百多斤的成年人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哭喊着闹着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薛书雁在面对想要强行把杜云歌拐走的人的时候从来就不知道“手下留情”这四个大字怎么读,除非是杜云歌自愿跟着人家走的。但是看这架势,明显是杜云歌被强行掳走的,要换做平时的话,她早就抄着刀打过去了,怎么着也要让对面尝好一番皮肉之苦才成;但是这人是她的表妹,不好在肉体上下手毒打,但是又不能不打,于是薛书雁便开始对秦珊珊进行精神上的惨绝人寰的虐待了:
“你白费个什么心呢?云歌又不会跟你走,看看,一番心思落空了吧?”
随即她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配上她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倒让这个动作没什么客客气气的那种说服力,反而看起来更有种能气死个人的嘲讽感了:
“怎么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呢。”
秦珊珊:……忍不住了!我要闹了!没准闹一闹还能把小门主给闹进来,看看她的好师姐正在干多么拉仇恨的事情!
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向来是秦珊珊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好像在决定了“要把妙音门门主带去塞外”之后她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努力一样,不管这个想法有多异想天开,至少她是一定会尝试着去做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秦珊珊当即便在床上打起了滚儿来。杜云歌为了防止她逃走,在下楼去接薛书雁之前把秦珊珊给从头到尾都捆了一遍,活像条毛毛虫,此刻这条硕大的毛毛虫就在床上开始翻江倒海了,还要一边翻滚一边毫无形象地发出嚎啕的大哭声:
“小门主——救命啊——你的师姐要杀人灭口啦——!”
薛书雁真是恨不得去堵住她的嘴。在场两人好巧不巧地都对杜云歌的心性了解颇深,知道她心肠好,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个无辜的、活生生的人死掉的。前任秦淮舵主服毒自尽那是她监守自盗咎由自取,但是如果换做秦珊珊这样有旧日情谊、更可能别有隐情的家伙的话,她绝对不会在听到了这么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依然无动于衷,怎么着都会过来看一眼的。
薛书雁一惊,心想,要是云歌真的来了的话,那岂不就让秦珊珊这个家伙的所思所想全都成真了?!这可万万使不得!
果不其然,薛书雁还没来得及把秦珊珊的惨叫给通过捂嘴和塞布团等一系列简单粗暴的方式给扼杀在喉咙里呢,从门外便传来了彬彬有礼的敲门声,不多不少刚好三下,随即杜云歌的声音便响起来了:
“师姐在里面吗?”
薛书雁抢在秦珊珊又一次开口哀嚎之前应声了:
“在。”
——好一个言简意赅、好一个惜字如金!好一个中原武林里敏于行而讷于言的沉默可靠的师姐形象!
秦珊珊回想了一下刚刚薛书雁冷着脸讽刺她的那个画面,觉得面前的这人可真他妈的是神一样的双重标准,真是太能端着装了,相比之下自己在这方面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呢,真应该让杜云歌进来看看她的好师姐的真实嘴脸。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杜云歌又开口了:
“既然师姐没被暗算了就好,那我就先下去了。”
秦珊珊:???等等这个走向是不是不太对???原来你不是来关心我的吗小门主?!
薛书雁也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即唇边便露出了一丝极为细微的、和缓的笑意来,差点没把秦珊珊给当场气死:
“好。”
薛书雁乐意的事情,那么多半秦珊珊就是不乐意的;能让秦珊珊开心的事情,就肯定不会让薛书雁好受。这两位名义上的表姐表妹自打相识以来就没怎么和平相处过,唯一短暂结盟过的那段时间也无非是在乌扎卡族内乱、两人结伴逃往忘忧山之时;等到上山之后两人就又看对方不顺眼起来了,就连身为玩伴的杜云歌两人也要争抢一番。
要是换做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的话,无非就是再找个人来陪着玩、想要的东西再买多一份就是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孔融让梨”这般的美谈么?但是薛书雁是胡汉混血,所以在她和秦珊珊之间,根本就没有谦让这个东西,几乎次次都是秦珊珊仗着自己是纯血圣女、年纪又小又受宠的这个长处,从薛书雁的手里生生把好多本来属于她的东西对给抢走了。
如此细细算来,这么多年来唯一没被抢走的竟然只有杜云歌,也难怪秦珊珊会对杜云歌如此念念不忘、都执着到了这个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