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她非我不娶
——但是手上的颤抖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下来,再这样下去的话,没准凤城春真的会强行把她押回去好好休息的。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这当口,薛书雁借着宽大的喜服袖子的遮掩悄然无声地伸过一只手去,和杜云歌冰冷的、发着抖的双手缓慢而不容反抗地双手交握,不知不觉间就让杜云歌的手暖和了起来,也稳了下来了。她的面色冷定得很,目光也不带一丝温度,依然是外人眼中那个高不可攀、神色如冰的冷面大师姐的形象,但是她握住杜云歌的手却是温暖的、坚定的,就好像天崩地裂了都不会松开一样,莫名就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我在,别怕。”
薛书雁垂着眼想了想,又低声补上了俩字:
“云歌。”
杜云歌眼眶一红,差点没落下泪来,幸好她还记着这可是还在自己比武招亲的大会上呢,要是她这个门主兼未来的新娘子哭了的话可是不吉利的大事,便硬生生把这受惊之下劫后余生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就在她还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当场痛哭出声或者对着堂堂何家庄庄主骂出声的时候,就听见薛书雁开口问道:
“你看见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我……”杜云歌一听,好家伙,这简直就是在给她憋在肚子里都快发霉了的那几箩筐坏话倒出来的机会啊,结果她刚准备对薛书雁大进谗言,对何蓁蓁这人的劣行大加鞭挞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个事儿来,当场就傻眼了:
她现在不应该认识何蓁蓁。
但是说坏话这种事吧,还是真的不需要理由的,只要说坏话的人不心虚,那什么都能说出来,尤其当对着的是一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的时候,就更不需要理由也不用心虚了,因为不管说什么坏话,没准还都是这家伙干过的好事呢?
一念至此,杜云歌觉得自己说起话来都格外有底气了,毕竟不管她怎么说何蓁蓁的坏话,都肯定要比这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坏胚子本人要好得多呢:
“我不喜欢何家庄庄主。”
薛书雁似乎被她的这个答案给惊了一下,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了:
“我还以为……”
杜云歌奇道:“薛师姐你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喜欢那样的人”这句话,是薛书雁万万说不出口的,毕竟她和杜云歌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够毫无芥蒂地讨论自己中意的人的类型是什么的地步。
——但是她可以换个方式表述出来啊。
妙音门门主的师姐、妙音门的副门主,威名远至塞外的薛书雁,怎么可能真的是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冰冷冷的没人气儿的家伙?她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可比谁都多,要不怎么连杜云歌这样的傻大头都知道,何蓁蓁最怕的人——不管是在武功方面还是在计谋方面——就是薛书雁?
薛书雁半敛着眼睛,好似无意提及般地开口:
“……以为你无意婚姻之事。云歌今天不是还说过不想嫁人的么?”
只不过杜云歌那神奇的脑回路就算重活了一遍也没有半点即将改善的迹象,具体表现在她举动上的时候就是她睁大了那双波光流转、令人心醉的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薛书雁。
要不怎么说有些人的眼睛是真的好像会说话一样呢,她就这么一个眼神,就能让薛书雁本来就弯弯绕绕一点都不少的心里立刻就像是被塞了更加杂乱的一大团东西进去一样,刹那间各种各样的想法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难不成云歌其实还是想嫁人的?想嫁的还是何蓁蓁这种人?!这么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口是心非这种事还真的蛮有可能发生在云歌身上的。不成,我要阻止她,何家庄庄主可不是什么良配。
——然而老天作证,杜云歌可真的没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表达一下例如“我就算要嫁人也死都不会嫁给何蓁蓁这种坏胚子的”、“师姐你竟然还能记着我不想嫁人这件事我真是太开心了”这样的情绪而已。
然而杜云歌以为自己的薛师姐已经完美地理解了她的眼神所传达的意思了,所以正当她准备就着“何蓁蓁可真不是个玩意儿”这个话题开展出去的时候,就听见薛书雁又开口了:
“何家庄起家的根就不好,纵有百余年传承,说到底也终归是山贼土匪之类的末流集合,比不上我们妙音门百年传承、身家清白。”
“云歌,何家庄庄主并非良配,你不要被她美色所迷了。”
杜云歌:……等等师姐,要不你以为我刚刚想说什么?
她俩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们好像要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这其实蛮好笑的,就跟“两个手帕交在说着什么亲密话儿、又得小心不要冒犯到对方好像很喜欢的那个人、结果说到最后发现其实这两人讨厌的人是同一个”的那种感觉一样。
杜云歌也是这么想的,能跟薛书雁讨论这个话题本来就是意料之外的、足够令人开心的事情了,而人在高兴的时候,说起话来是嘴上没有把门的东西的,一不小心就把最大的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什么美色呀,她还没我好看,师姐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个。”
薛书雁:……她不是你这样的正儿八经的好看。那是媚骨天成,我怕你被勾走。
不过就算薛书雁心里都把何蓁蓁腹诽得从头到脚都没个好了,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半分来的,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看上去可真是个稳重可靠又寡言安分的样子,然而这副样子也险些被杜云歌的下一句话给逼得破功:
“她连师姐的一半好看都没有呢!”
一直在旁边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凤城春终于憋不住了,笑道:“你这可就吹得过火了啊,门主。”
杜云歌偷眼看了看薛书雁的神色,在确定了自家薛师姐不仅没有生气,似乎还有点小开心之后,就愈发吹得更过火了:“春护法说什么呢,我这只是说了大实话而已,薛师姐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看的那个,没有之一!”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口,何蓁蓁已经跳上了比武招亲的擂台,并且轻轻松松地干掉了不少对手,要是一炷香之内再没有人去挑战她的话,她可就真的要按照规矩娶走杜云歌了。
——可出乎薛书雁和凤城春预料的是,都十息过去了,她们之前安排好的那个人也没有露面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是事到临头露怯了,还是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给绊住了手脚,无法赶来了?
但是不管怎样,时间是不等人的,如果真的一直没有人出面的话,那么杜云歌就真的要被何蓁蓁给娶走了!
不过幸好还有个薛书雁在这里。
然而就在负责抄底的薛书雁站起来的那一刻,杜云歌突然一言不发地拉住了她的手。
“这……”凤城春有点傻眼,按照她们的原计划,现在应该是薛书雁主动起身上去,说一番她们早就写好的类似于“我不想娶我们门主,但是有幸能跟何庄主这样的少年英杰交手的机会真是求之不得,我就冒昧前来挑战了”之类的客套话,怎么薛书雁反而被杜云歌这个傻孩子给绊住了……
等等?!
就好像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夜空一样,刹那间就有了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了凤城春的脑海里,而且这个想法越想越有道理:
杜云歌该不会真的突然就看上何蓁蓁了,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小女儿家家的别扭?!所以她才要拦住薛书雁,要跟着何蓁蓁走?!
——别说,那还真是杜云歌上辈子干过的事儿。
杜云歌紧紧地抿着唇。
她算是想明白了,一切上辈子在此刻的疑问全都在这里得到了解答:
如果她上辈子没有猪油糊了心、被花言巧语迷了眼的话,那么薛书雁就是要上去打这最后一个擂台的,凤城春她们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让她真的就因为一场比武大会定下终身,可见凤城春是真的把她在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
那么……薛书雁呢?是不是上辈子如果没有她拦下的话,薛书雁也会去挫一挫何蓁蓁的锐气,不让她带走杜云歌,这样一来,杜云歌还是那个可以在妙音门里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门主,薛书雁也会是她永远的妙音门里的大师姐,板上钉钉的左右手和副门主?
而此时,薛书雁的疑问声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那冷冰冰得似乎不带半点人情味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冻得她刹那间就回神了:
“云歌?”
杜云歌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无意识地拉住了薛书雁的袖子。
这真的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因为薛书雁总是那个会站在她身边的人,如果杜云歌有什么问题的话,只要伸出手去拉一拉她的衣袖就好了,但是好像这个动作让薛书雁误会了什么,要不她说话的声音也不会又变回那种冷冰冰的样子了。
可此刻台上的那柱香只剩了最后的小半根了,也就是说,眼下的状况已经容不得再拖延了,更来不及解释什么。
杜云歌情急之下飞速松开了薛书雁的衣袖,千言万语汇成简单而铿锵有力的一句话:
“薛师姐,你务必要打赢这场擂台!”
“你要是能赢下那家伙——”她纤手一指,遥遥隔空点了点正站在擂台上含笑睥睨四周的何蓁蓁,因为来不及更好地措辞了,所以明明一句允诺犒赏的话,倒硬生生被她说得活像在私定终身一样: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9章 横刀
杜云歌这话一说出口,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等到她看到了薛书雁的眼神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对何蓁蓁的排斥表现得太明显了。
前生的死亡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实在太严重了,以至于就算重活了一次,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也笼罩在了她的头上挥之不去,因此她在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在说跟何蓁蓁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便不自觉地就流露出相当多的负面情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