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 gl
这一观望,就是大半个月,他们差点都忘了今日是新年伊始。
天安望着天上清冷的残月叹了口气,以前她可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冰天雪地、冷得腿脚直哆嗦、没有大氅没有暖炉没有甜点的玉岭雪山度,和一群当兵的度过新年。
“丫头,想回家了?”花将军看着自家妹妹的女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年过年给我们天安送东西,都要提前两月琢磨,今年可就没戏了,这里面装了二十颗御膳房特制的糖,小肆那没出息的临走前塞给我的,舅舅借花献佛,祝我们小天安新年快乐。”
“小肆听到了又要跟你闹,”天安皱着眉头笑得想哭,但她还是瘪了瘪嘴,忍住眼泪,“舅舅,祝你也新年快乐。”
“好了,进帐去吧,外头冷。”花将军舒展着眉头笑开来,伸手摸了摸天安的脑袋,“会很快结束的。”
天安捏着小瓶子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掀开营帐的帘子,钻了进去。
“婆婆,你怎么还没睡啊?”天安把头盔放在睡榻旁,摘了一身盔甲望着正在帮她兑洗漱用水的妇人,“我说了,没必要这么勤的,我现在和着泥巴也能睡着。”
“公主,这山上有树有雪,热水管够的。”说话的妇人面相有些丑陋,尤其是左脸上被火烫灼的伤疤,叫她看起来有些吓人,“您把鞋子脱了,老婆子给您洗洗脚。”
“不用了,婆婆,我自己会洗的。”天安缩着脚,实在不好意思叫别人帮忙,现在的她又不是皇宫里的公主,有些事她得自己来,“您要是执意,我日后可就不理你了。”
此话一出,立即奏效。
婆婆皱着眉将木盆送到天安脚边,叹了声气,极不情愿地退到一旁:“公主,婆婆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还是欠您的,您就让老婆子帮你做些事。”
“婆婆!”天安撩起裤腿,自己把脚放入热水,当即被刺激得浑身打了个寒颤,“您不欠我的,我救您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嘶~婆婆,这水有点烫啊,我脚有些痒。” 天安皱着眉把脚抬起来。
“哎,公主,您这是脚后跟生了冻疮,”婆婆皱着眉看着天安脚后跟,“您别挠,我白日摘了些草药,帮您弄弄。”
婆婆说完,赶紧去翻自己的背篓,捡了一株止痒的药草放在捣药罐里,加紧速度用力地杵,杵了十来下,见药草变得稀碎,赶紧跑到天安边上,叫对方把脚翘在她腿上,焦急认真地给她敷药。
“公主啊,明后几日雪大,西凉那帮子畜生也过年,不会理会咱,你就别出去巡视了,我给您敷几天药,把这冻疮治好。”
天安听得哭笑不得:“婆婆,不止我一人脚上生这玩意,您别这样金贵我。”
婆婆低头弯着眉眼无声地笑了下,没有应话,专心致志地给人敷药。
她对天安好,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公主,而是因为对方舍命救了她和她的一家老小,虽然……她的一家老小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
孟家庄是西凉与蜀地接壤边境的一处小村庄,由于位置太过偏僻,蜀地的统治者便将她们排出了管辖范围以内。她记得那是一个刮着凛冽寒风的夜晚,西凉的官兵突袭了孟家庄,他们一家一家地烧着房子,玩弄地看着她们所有人躲在一面围墙前,然后便打赌,看谁用乱箭射死得多。
她抱着烧伤严重的女儿,长箭横空射来,她以为她们都要完蛋了,可那个时候,天安公主领着一队人马杀了过来,那是一场血战,但幸亏天安公主赢了。她们整个庄子的人被护送回酆都,可是半路上,却遇上了雪崩,一个官兵背着一个腿脚不便的人跑,可那时候,天安公主带的只不过是一支小队,哪里能跑得干净。
她不想让女儿死,可当她把女儿交给公主时,女儿早就咽了气。她是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女儿死了,她还活什么,于是她便不想跑了,可公主拉着她奔了十几里路,公主想让她活着。
她的年纪并不大,但是一夜白头后,大家便唤她婆婆。她其实还是想死的,可是公主发烧,身边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官兵时,她便暂时不想死了。
公主在高烧中,一直喊老师,喊哥哥,喊母后,她才忽然想起那个传闻,公主出生便是元皇后去世,老师与哥哥不在身旁,公主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子。
于是,就算是为了还一个救命恩情,她孟娘也应该好好活着。
“嘶~婆婆,轻点,有些痛。”天安忽然皱着眉笑道。
“痛才好,不痛就没效果了。”孟娘慢慢地将对方的脚放下,又去拿了块手帕在热水中浸湿,一点一点儿地帮对方擦起脚丫子来,“公主,您就别动,婆婆我好好给您擦擦。”
天安觉得有些痒,也有些不好意思:“除了老师,还没人帮我这样擦过脚呢,谢谢婆婆。”
孟娘打趣地望了天安一眼,这发烧时喊老师,做梦时喊老师,平时却是闷声半句不提:“教公主这一身文武艺的老师?公主似乎很喜欢她,总将她放在第一个说出来。”
“啊,有吗?”天安眨眨眼睛,笑得有些无奈,她怎么没印象。
“有的,”孟娘叹气,“不过,老师怎么会帮学生擦脚?”
天安抿着唇,回忆起遥远的事,沉下眉目,自嘲道:“她啊,我小的时候,她对我可好了,我要什么她便给我什么,哪怕是我要她抱我一天,她不肯,我一哭,她便肯了。所以,洗脚这种事,我闹着不让丫鬟洗,她也只好依着我了。”
“但我长大了一些,七八岁时,她便事事不肯依我了,她严厉地教导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只许看书习字练武进学堂,做得不好,她还要拿戒尺打我。”
“虽然每次都只是唬了我一下罢了,”天安揉着眼睛笑起来,“我怕她无气可撒,便乖乖地去罚站。”
“她可好了,就是……就是不太爱说话,也不肯原谅我。”
“原谅?”孟娘看着天安的表情,又把剩下的半句话咽进了肚中,看样子是十分不好的事,所以才这般不愿提起,“唉,公主,你别多心,兴许你的老师早就原谅你了,还在想着天安为何还不来信呢,会担心你呢。”
“真的吗?”天安抬起头,下意识地问道。
“真的,公主若是不信,可在向皇帝禀报军情时,偷偷驿寄一封信回去,虽然这马越重山,跑得慢了些,但书信总会送达的。”
“殷都城里起东风,便知家书意万重。”
可是吹遍百花开的东风未至,噩耗先临。
古殷十五年春,西凉部落联同木桑部落与妖蛇一族,擒住守关大将军赵和仁。九皇子率军与之谈判,西凉部落称他们只要两样东西,一是要求将古殷王朝小太后送与他西凉王,二是将元皇后留下,藏于花成傲将军府邸的神剑“孤鹜剑”相送。
※※※※※※※※※※※※※※※※※※※※
我玩得睡着了,所以才……(orz)
第102章 高山崔嵬(二)
“他西凉好大的胆子, 难道真以为我古殷好欺负吗!”
朝堂之上, 古殷的皇帝站在龙椅前, 对着满朝文武大发脾气:“你们,你们说, 现在可怎么办!”
皇帝扫了一圈立即低下头的众人,火气更甚:“都是群没用的东西,左相,左相你来说说眼下该如何?”
站在左列的左相秉着玉笏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回陛下, 依老臣所见, 若单论兵力,古殷可与西凉与木桑一战,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妖蛇一族。”
“这妖蛇一族自叛出蛇族,就在人间大肆作恶,眼下混同在西凉与木桑的军队中, 若要除去, 难上加难啊。”
“朕不要听你说妖蛇一族如何可怕, 朕就想知道, 究竟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难题!损一员赵将军,就是损我边关十万赵家军!赵将军必须安然无恙地回来!”
“秉陛下, ”右相胥伯言望着殿上之人,慢腾腾地站出来, “臣有话要说。”
皇帝瞥了眼开口之人, 有些不待见地甩了甩手:“胥丞相又有何事启奏, 据朕所知, 您可一直是好战派,今日是想说打便打吗?”
若当初天安公主和亲事成,木桑绝不会同意与西凉联合,更别说眼下群攻之状。
“回陛下,臣并非好战,而是觉得暂时的妥协是行不通的,天下局势,势必一统而安,陛下想要真心求和,其他部落可不一定真心求和,所以不如一战。”胥伯言躬身开口,目光如炬,“眼下亦是如此,赵将军绝不愿看到古殷因为他而服软。”
“臣有异议,”左相站出来,对着右相,极尽讽刺,“胥大人一慣纸上谈兵、年轻气盛得厉害,没亲自去前线带兵打仗,你知不知道赵将军被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三方联合攻击下,边关本来是守不住的!”
“赵将军守不住,他九皇子又有多大的能耐?对方有妖蛇助阵,眼下就算是古殷有能人异士相助,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了!除非天降神兵,可你看看,这么久了,天上的神仙又有谁愿意帮我们?”
要是当初皇帝没有亵渎天帝就好了!
“如此,胥大人还想着要战,等着边关血流成河吗?”左相举着玉笏拜向皇帝,“望陛下三思,不过是个女人和一把宝剑。”
“望陛下三思,太后娘娘的存活所代表的是古殷的皇恩浩荡,她的离开会代表什么呢?元皇后当年助陛下开拓疆土,她留下的东西,又岂仅仅是一柄宝剑这样简单?”胥伯言亦躬身拜向皇帝,眉头紧锁,语重心长,“陛下,妥协服软是有瘾的,认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到时候,国将不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