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 gl
“印儿。”千晛抱歉地看了解灵一眼,心里一转,想了个哄人的好法子,“不吃药,身体便不能好,身体不能好,这江南的美食和美人可与你印儿没有半分干系。”
印儿闻声,偷偷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灵动的眼睛来。千晛姐姐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子骗人了。
千晛也觉得奇怪,印儿怎么就忽然间这么难缠。
两人对望了良久,印儿缴械投降,说得颇有些壮烈:“那好吧,喝就喝。”
比起面无表情这个东西,她认识的人里或许只有西雾能跟千晛姐姐一决高下了吧。
解灵不知道刚刚沉默的片刻中,空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看着她的救命恩人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觉掩唇笑起来:“印姑娘是否和我家公子一样,不喜这药中的苦涩?”
“其实没有多苦的,公子以往也是讨厌的,不过现在可好多了。”
“你骗人。”印儿裹着被子哼唧。
“真不骗你,”解灵继续耐心劝人,“你试一试,便知道了。”
千晛见解灵走过来,便闻见了浓烈的苦味。
这味道,的确不太好闻,不过,不像人间其他的物样,她似乎并不反感这种味道。这有些奇怪。
她接过解灵手中的药,淡淡地道:“我来吧,再和她说下去,这药便凉了。”
印儿挑眉,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千晛姐姐做的东西难吃就算了,现在还这么不温柔,她都正着反着想避开这药了,千晛姐姐怎么就是看不出来。
“你方才说你要喝的,”千晛坐到印儿边上去,用瓷匙小心地舀了舀药汤,抬头盯着印儿的眼睛,“不能言而无信。”
不能言而无信。
一时间,印儿脑子里蹦出许多画面。
于是,略有些不情愿地乖乖地张口:“那你喂我,我就不嫌它苦了。”她说这话时,偷偷瞥了眼千晛的嘴角,见它翘起来,便像白鹭抓到水中鱼时一般,心情也翘起来。
解灵小姑娘在一旁站着,歪着自己的脑袋想,这明明是两个一般大的姐姐,怎么瞧着跟大人哄小孩似的。
千姑娘瞧着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可还很耐心地吹勺里的药汤,怕把人烫到呢。
如此认真,印儿觉得再苦,也都一一不落地一口咽下,直到喝了一半,实在受不住,偏着头怎么也不愿再喝。
解灵真是第一次瞧见这样怕喝药的人,赶紧拿了杯清茶递过去给人漱口:“好了好了,印姑娘,这半碗药也差不多了,待会儿小歇片刻,必能痊愈。”
千晛大抵也没想到印儿反应这么大,只能端着剩下的半杯药汤站在边上,看着印儿难受地漱口。
她好像见过很多次这般的场景。
她的脑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时候会怎样解决的呢?千晛盯着委委屈屈的印儿,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深棕色的药汤,拿起汤匙舀起一口喂进自己唇中,紫苏有些辛辣,薄荷有些凉,黄连有些苦。
她尝起来的话,并没有那么难喝。
“千晛姐姐?”印儿瞧着她刚才碰过的汤匙落入别人口中,分外惊讶,这个别人不是旁人。
千晛回过神来,同样为刚刚自己的举动感到讶异,不过看到面色已经不再通红的印儿,还是正色开口道,“你看,喝了药是不是好多了。”
得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印儿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刚刚的药难喝死了:“我下次不生病了。”
千晛失笑,这哪是说不会生病就不会生病的。
不过,能不生病就最好了,省得吃她做的难吃的食物。
解灵卷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在思考空气中隐藏的沉默的秘密。
“啊,对了!”印儿率先打破沉默,“那个,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白泽来了,水神就放我们走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水神好像喊白泽哥哥“小师叔”来着。
解灵嘟着嘴摆手:“没有没有,是后来掉进水里那个哥哥跟水神说,下次送她一只凤凰,水神才收手的。”
送凤凰。
可真想得出来。
虽然他白泽是挺厉害的,但送凤凰这种事,还是想都不要想了。人家好歹是百鸟之王呢。
果然白泽哥哥惯会坑蒙拐骗。
印儿念及白泽,又看到千晛,既然来都来了,这次得把话问清楚了些才能教他离开:“那他现在与那个叫花小肆的四季女神于何处?”
解灵摇头,那两个都是地位崇高的神仙,她哪里摸得清踪迹,不过她还是笑起来道:“印姑娘不必担心,晚饭的时候他们便会回来了。”
“为何?”印儿诧异,回到这胥家作何。
解灵皱着眉头,长长叹气:“这说来话可就长了。”
“这得从我们家公子身上说起。”解灵一直抓着腰间的玉,神色忧愁地开口道。
“何事要从我身上说起啊?”远处院子里传来少年公子清朗明润的声音,言语里夹着笑意与责怪,“解小灵,今日你说要去北坡为我摘槐花,我从祖母那处回来,叫管家去大堂里瞧,可没瞧见什么槐花。”
解灵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全部张开来,跳起来往外跑:“反正水神又不会真的伤害人,再说了,我帮伯言哥哥带回来的可是贵人,你怎么能因为没有槐花而责怪我呢。”
“解小灵,我是担心你。”少年公子拉长尾音叹气。
“千晛姐姐!”印儿从床上爬下来,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启明星跟失灵了似的,一个劲儿地亮。
印儿高兴地跑出去想见见启明星为谁而亮,可真难得,听语气,好像用不着她们怎么担心。
千晛拧着眉头盯着印儿,穿鞋难道是件很困难的事?唉,启明星虽然亮了,却没看见萤火虫。
“伯言哥哥,这是印儿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解灵声音清亮地介绍着,“里面还有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呢。”
胥伯言点头,双手作揖:“江南胥家,恭迎印儿姑娘。家父还未归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印儿呆呆地愣在原地,结结巴巴地开口:“不必,胥公子太客气了。”
“千晛姐姐。”她回头,小声喊人。
千晛慢悠悠走出去,看到轮椅上的少年公子,也微微怔住。
如画的少年郎,双目秀美却不可见物,背脊挺直却不良于行。
活生生地,被禁锢在冰冰冷冷的轮椅上。
第30章 怀山襄陵(五)
因为是好看的事物, 所以被摧折时, 总会使人感到惋惜。
印儿见到胥伯言时, 便是如此认为。
她又想起狐水迎前辈,明明天资过人傲视群妖, 最后却变回了一只普通的狐狸。
她开始觉得启明珠亮起来时,并非一件好事。或者说,不全是好事。
胥伯言一身青衫坐在轮椅上, 眉眼清隽, 举手投足间净是儒雅之气,像盛开在佛祖脚下的一朵青莲。
解灵这回倒是读懂了印儿和千晛的心中所想,因为以往,人们见到她家公子时,都是这般可怜的神情。
“胥公子的眼睛,是后天失明?”印儿率先打破沉默, 抱歉地看了解灵一眼,“不知道这样问,是不是有点唐突?”
估计是有点唐突, 但是让千晛问的话, 估计更唐突。
“印儿姑娘有何疑问开口便是, 伯言身上没什么不能说的。”胥伯言笑得大方,他其实并不介意。
解灵却微微皱着眉,其实多少, 她不愿伯言哥哥这么坦荡地, 亲自说出那些陈年旧事。
胥伯言的眼睛虽看不见解灵, 却仍偏头看了她一眼后,才慢慢地道:“方才解灵说,这事得从我身上说起,便是指这事得从我这一身残疾说起。”
“正如印儿姑娘所问,我这眼疾是后天所致。”胥伯言缓缓开口,“往前推五年,也就是江南闹虫灾的时候,家父于江陵府做货物生意,我于家中学习,预参加大殷的秋闱,然而蝗虫过境后,胥家宅院便着起火来。我于书房,贪心那些珍贵的藏书,不巧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断双腿,眼睛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灼伤失明。”
“家父归来后,遍寻天下良医,却依然治不好这双腿和眼睛。家父大怒,”说及此,胥伯言颇有些无奈,“家父大怒,一气之下,便烧了江南一带所有的火神庙。”
“至此,江南胥家便和水神结上了梁子,”胥伯言接着道,“那水神,想必二位已经见过,她,”胥伯言想了会儿,叹气,“她似乎颇有些孩子气,家父烧了火神庙,她针对我胥家便好,偏要迁怒整个江南。不过家父也做得实在不对,我的腿治不好,于火神有何干系,他偏要迁怒于火神。”
胥伯言皱着清秀的眉头,有些自责地愠恼:“其实这样说下来,还应怪在我头上。”
“胥公子不必这么自责,天灾本就难以预料,你也是受害之人,”印儿开口道,要放到其他公子身上,落得现在这么个凄凉下场,指不定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遭受巨变仍然能像现在这般温文尔雅,是一种很大的本事,“不过,您刚才的,遍寻天下良医,可包括?”
可包括非人类的其他五族?
“包括的。”这下搭话的是解灵,她望着印儿和千晛,有些害怕地说,“我曾经求过四季女神,她偷偷帮过伯言哥哥,可是她只能让伯言哥哥的双腿不至于坏死,并不能帮助伯言哥哥下地行走。”
印儿挑眉,四季女神居然出手相助都无果:“胥公子,那火可是正常的火?”
胥伯言摇头,他不知道那火是不是普通的火。
印儿明白了,如果四季女神都束手无策,那么胥公子的爹怀疑到火神头上也不足为奇了。
但她记得水神和四季女神的谈话中,火神在和旱魃大战中,因为胥家毁了她江南的主场,而元气大伤。这样看来,不见得是火神干的,况且,火神本来也就没理由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