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
便在这一刻,他发现丰将军有些不妥。
他望住丰将军,不敢置信地道:“难不成你并非丰将军,而是……”
“他对我道他当时并不是为了驰援汝临城而执意离开的,却是因为当时的局势让他觉得惧怕,他不愿赴死,这才借了汝临城的名头。攻打汝临城的蛮夷远非精锐,让他觉得安全。他又道他对我不起,致我惨死,又受了诸多折磨。为了补偿我,便将这副肉身让予我了。”丰将军——付将军叹息道,“可他不曾问过我要或不要。”
叶长遥心中一震,丰将军此举将自身从愧疚当中解脱了出来,但若是让付将军做选择,付将军定然不会同意罢?
但事已至此,无可更改。
至少而今的付将军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弥补妻儿。
他告别了付将军,堪堪踏出丰将军府,便瞧见了云奏。
云奏面无表情,身着霜白色的衣衫,整个人好似结在飞檐上的白霜一般。
天气渐凉,除了白霜,飞檐下还缀着冰棱,末端尖锐无比。
叶长遥瞧着云奏,心脏直如被那冰棱戳刺着一般。
云奏不言不语,坐上了马车去。
叶长遥坐上了辕座,但并未驱使马儿向前,而是传音将方才之事说与云奏听。
云奏没有作声,仅在经过丰将军生祠之时,道:“他们倘若知晓丰将军已死,不知该如何伤心?”
马车行了一日,没曾想,竟是没找到一处可落脚的村落。
及至月上中天,周围仍是满眼的荒草。
道路颠簸,叶长遥清楚云奏是无法在颠簸中入眠的,便停了马车。
马车停下许久,云奏都没有动静。
叶长遥一急,掀开马车帘子一瞧,却见云奏含笑着问道:“怎么了?”
自从他与云奏约定到了观翠山便和离后,云奏不是面无表情,便是对他笑,但笑容一概浮于表面,不用费半分功夫,便能变回面无表情的模样。
是因为云奏已不愿意应付他了么?
“饿了么?我去打只野兔来罢。”眼前的云奏的笑容使得他连言语都艰涩起来,一字一字仿若是强行拼凑在一处的。
“我不饿。”云奏看了眼天色,将准备好的棉被在马车内铺开,才对叶长遥道,“夜深了,一道上马车睡罢,待天明了再赶路。”
叶长遥矢口拒绝:“不必了。”
“随你。”云奏当着叶长遥的面将自己剥得仅余亵衣亵裤,而后便扯过棉被,阖上了双眼。
叶长遥放下车帘子,忽闻云奏道:“明日怕是要下雪了。”
他以为云奏还要再说些甚么,但云奏却是发出了均匀的吐息声。
云奏欺骗了叶长遥,他根本没有睡着,他生怕叶长遥听见他的动静,在马车内一动不动,宛若一具陈年干尸。
可他为甚么要欺骗叶长遥,又为什么要害怕被叶长遥听见动静?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他只知叶长遥要与他和离。
这本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却觉得一身的筋骨被人一根一根地抽出,又一根一根地放回了原位,血肉模糊。
装干尸久了,浑身上下的皮肉全数僵硬难当,他索性坐起了身来,继而掀开了一点车帘子,去窥叶长遥。
叶长遥戴着斗笠,于荒草中打坐,惹了一身的露水。
看了一会儿,他心头泛起一阵苦味,正要躺下身去,却见一片一片的雪花从昏暗至极的空中洋洋洒洒地坠落下来。
一下子便将人间覆上了一层银白。
叶长遥大病初愈,冻不得,但他又怕自己打搅了叶长遥修炼,会令叶长遥走火入魔。
左思右想之下,他忍不住到了叶长遥身边,将自己已洗过的外衫为叶长遥披上了。
他又蹲在叶长遥面前,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纱布,端详着叶长遥的眉眼。
这是一副曾使他心生惧怕的眉眼,但而今他却甚是喜欢这副眉眼,直觉得这副眉眼无一处不好。
他或许……
他登时止住了思绪,不敢细想。
他赶忙回到了马车上,方才躺下,又下马车为叶长遥支了一顶油纸伞。
再次回到马车上后,他不断地辗转反侧,过了不知多久,终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隐约闻得了马蹄声,他才睁开双眼,掀开帘子一瞧,外头已是银装素裹。
他不去瞧叶长遥宽厚的背脊,亦不出声。
一低首,他却猝然见到了被折叠得齐整的外衫。
他鬼使神差地将外衫抱于怀中,又用面颊蹭了蹭。
外衫已然冷透了,没有一丝叶长遥遗留的温度。
他一时间气恼至极,稍一用力,这外衫便被分作了两半。
叶长遥忽然听得裂帛之声,还以为云奏出了甚么事,但云奏却是浅笑道:“我不喜欢这外衫了。”
言罢,云奏慢条斯理地将这无辜的外衫撕成了一堆碎布,又在碎布中对叶长遥道:“若是能早些到观翠山便好了。”
叶长遥满心疑惑,倘若云奏是因为这外衫曾披于他身上,而要将这外衫撕去,又何必要将外衫披于他身上?
但云奏却道若能早些到观翠山便好了,又证明了云奏不喜于他,是想早些同他和离的。
他弄不清云奏是怎么想的,但云奏明显不开心,遂柔声道:“你若是有何心事,大可说与我听。”
“心事?”云奏眯着眼笑道,“我能有甚么心事?”
叶长遥骤然觉得云奏生了一身的尖刺,不好接近。
云奏本是凶兽,或许这才是云奏原本的面目罢?
叶长遥不再言语,专心驾车。
雪下得愈来愈大了,积雪再多些,便更不好行车了。
云奏盯着从车帘子风中钻进来的风雪,一瞥周身的碎布,忽然心疼起来。
他纵然心情不佳,也不该拿死物出气。
且前世他穿的是粗布麻衣,如今却亲手撕了上好的绸缎子,实在过于奢侈了。
假若母亲在身边,定会教训他,但母亲已死去很久了。
他甚是想念母亲,不禁红了眼眶。
待叶长遥终于寻得一客栈时,下了马车来的云奏瞧来可怜万分。
但面对他问询的眼神,云奏却径直从他面前越过,又进了客栈去。
云奏从衣袂中取出一锭金元宝来,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并一些吃食后,便随小二哥上了楼去。
云奏进了房间后,便枯坐在了床榻边。
即便听得叶长遥在门外唤他,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叶长遥并未进来,未多久,小二哥便将吃食送了进来。
他草草地用了些,便躺于床榻上假寐。
他全然无法入眠,但除此之外,他还能作甚么?
为免再连累叶长遥,他已决定不再催动那三成多的道行了。
叶长遥已好透了,但现如今的他却连吐息都吃力,他这具身体着实是太过废物了。
他得了凤凰羽,却无叶长遥的心头血做引子,恐怕只能吊命罢?
叶长遥无心于他,但他若是开口,素来悲悯的叶长遥想来不会拒绝,可他怎么舍得?
他对叶长遥……
他用力地阖紧了双眼,脑中意外地浮现出了外祖母的身影。
外祖母满面失望,指着他的鼻子道:“怪不得你不愿娶妻,却原来,你竟是个断袖!你断了云家的香火,教我如何向亲家公、亲家母交代?”
第44章 白雪词·其一
是了, 他是个断袖, 是个无法传宗接代的断袖。
他不由笑了起来,笑了片刻, 面上的每一寸皮肉尽数回归了原处,使得他又变作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外头北风呼啸, 将脆弱的窗枢吹得阵阵作响, 许再过不久, 这窗枢便要被吹破了。
窗枢尚未被吹破, 反是他的房门率先被叩响了。
紧接着, 他听得叶长遥道:“我能进去么?”
他迟疑须臾,一抬指, 令房门打开, 让叶长遥进来了。
一见叶长遥到了床榻边, 他淡淡地问道:“出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