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娇弱美人后,我嫁人了
他哑声对身旁的叶长遥道:“五月初五,端午当日,我没了阿爹,阿爹头七堪堪过了三日,我又没了阿娘,叶公子,我是否亦不会长命?”
叶长遥安慰道:“你毋庸担心,我绝不容许凶手对你下手。”
八日间,他已将方圆百里搜查了一遍,这方圆百里确有孤魂野鬼,但其中并无杜公子的两个哥哥与一个妹妹,不知是他们藏得太好了,逃过了他的双眼,亦或是他们早已投胎去了,根本不在人间。
若是前者,实在太过棘手了,他须得快些带着云奏去观翠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望春城,保护杜公子;若是后者,究竟是谁人下了引雷咒与引火咒,毒死了杜老夫人的剧毒又是从何而来的?
思来想去,嫌疑最大的便是眼前的杜公子了。
杜公子是最接近杜老夫妇之人,能轻易地对杜老先生下引雷咒,亦能轻易地在杜老夫人供着佛龛的矮屋下引火咒,但他是如何让杜老夫人留下遗言,并咬破糖衣的?
假若杜公子当真是凶手,杜公子的动机为何?
杜公子是惟一活下来的孩子,且杜老夫妇二人待杜公子并不差。
杜公子假若要为自己的两个哥哥与两个妹妹报仇,为甚么这许多年过去了才动手?
他直觉得自己深陷于迷雾当中,难辨方向。
夜色渐散,将要到出殡的吉时了,不知是谁报了官,有两个衙役突然冲进了灵堂来,欲要打开棺盖。
杜公子制止道:“望两位官爷勿要扰了阿娘死后的安宁。”
其中一衙役道:“你母亲死于非命,你便不想找出真凶么?”
杜公子素来极是克制,却在此时厉声道:“真凶恐怕非人是鬼,你们如何能找得出真凶?”
杜公子虽用了“恐怕”二字,但从语气判断,他已断定其父母便是死于哥哥亦或是妹妹之手。
衙役听得此言,大吃一惊:“这世间怎会有鬼?”
“这世间的确有鬼。”杜公子按住棺盖,“两位官爷请回罢。”
两个衙役自然不信,一人推开了杜公子,一人随即打开了棺盖。
未曾想,棺盖一被打开,杜老夫人的尸身竟是当着他们的面化成了一滩尸水。
杜公子见状,仰首嚷声道:“你们可在此处?纵然阿娘对不住你们,但你们已将阿娘害死了,你们还不满足么?为何不留予阿娘全尸?”
无人应话。
他又讥讽地道:“你们亦想害死我罢?你们很是嫉妒我身体健全,能活下来,能为爹娘所爱罢?”
叶长遥清楚这灵堂内根本没有鬼,当即到了杜公子身侧,劝道:“杜公子,他们不在此处,你且冷静些。”
杜公子却是恍若未闻,其后,更是状似疯癫,又哭又闹。
两个衙役本是来查杜老夫人的案子的,既然没了尸身可查,索性回了衙门去。
云奏原在里屋歇息,被外头的一通动静闹醒了,才去了灵堂。
一到灵堂,他便瞧见杜公子木然地跪在棺材前,泪痕满面,像是受了甚么刺激。
他到了棺材前,一看,杜老夫人的尸身不知所踪,正奇怪着,叶长遥传音与他解了惑:适才有两个衙役强行打开了棺盖,棺盖一开,杜老夫人的尸身居然化作了一滩尸水,不知是否那剧毒的缘故?
突然,他听见杜公子喃喃自语道:“我也快要死了,我也快要死了,我也快要死了……”
杜公子自杜老先生死后便恐惧着其终有一日会被害罢?
现下,恐惧明显已超过其承受范围了。
云奏心生怜悯,欲要将杜公子扶起,杜公子却是登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又冲到了杜老夫人的房间内。
他跟了上去,只见杜公子仔细地收拾着杜老夫人的衣物。
收拾完毕后,杜公子又将衣物整齐地放在了棺材当中。
之后,杜公子便将棺材阖上了。
不久,吉时到了,前来送葬的乡邻陆陆续续地进了灵堂。
众人身着丧衣,杜公子捧了牌位,与杜老夫人亲近的一个妇人举了招魂幡,两个壮汉抬了棺材。
——一如为杜老先生出葬的那日一般。
天灰蒙蒙着,圆月当空,月色清亮。
云奏与叶长遥照旧在送葬队最末。
杜老先生坟冢上的泥土还松软着,又被挖了开来,而后,杜老夫人的棺材被放在了他边上。
云奏心道:不知杜老夫人可愿意与杜老先生死同穴?
朝阳陡然从天边跃起,将这座新坟照得分明。
其上旧的招魂幡尚在,却已添了新的招魂幡。
第84章 人月圆·其十
杜公子跪于坟冢前, 失声痛哭, 连纸钱都无力去烧。
两个妇人便从杜公子手中接过纸钱,帮着烧了。
在他的哭声中, 云奏忽然听到方才抬了棺材的两个壮汉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人道:“那副棺材轻得很, 里头恐怕并没有尸身。”
另一壮汉道:“你莫要瞎猜。”
棺材里面的确没有尸身, 这坟冢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杜老夫人的衣冠冢。
不过那心存怀疑的壮汉并未向杜公子求证。
这场算是体面的葬礼结束后, 又是解秽宴。
上一回, 解秽宴过半, 成了推杯换盏的宴会, 喧闹如集市,但这一回, 众人许是可怜杜公子短短九日便死了爹娘,气氛从头至尾很是沉闷。
用罢解秽宴, 众人陆陆续续地向杜公子辞别了。
杜公子反应迟钝,如同中风了一般。
帮忙的妇人将残羹冷炙、杯碗瓢盆收拾了,便也向杜公子辞别了。
杜公子甚么都没吃,便这么一直坐着, 时不时地自言自语道:“我也快要死了,到时候,谁人能帮我办葬礼?”
云、叶俩人也一直坐着, 过了一个时辰, 云奏终是坐不住了, 到了杜公子面前, 大声地道:“你且振作些。”
杜公子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来:“昨日,我还有阿娘,九日前,我还有阿爹,纵然阿爹害死了我的两个哥哥与两个妹妹,但阿爹待我极好,他穿的衣衫全数是打了补丁的,可他从来不让我穿打了补丁的衣衫,他送我去学堂,阿娘她为了贴布家用,整夜整夜地做手工活,把眼睛都熬坏了……”
他猛然抬起首来,盯住了云奏:“阿娘要我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她自尽是为了平息哥哥、妹妹们的怨恨,保住我的性命罢?”
“你说……”他一把抓住了云奏的手,“阿娘是不是为了我才死的?你说,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这样我就能见到阿爹阿娘了?”
“倘若杜老夫人当真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才死的,你适才所言对得起杜老夫人么?”云奏抽出手来,一巴掌打在了杜公子的右颊上,那右颊应声生出了五枚指印。
杜公子被打得偏过了首去,半晌后,他登地站起身来,进了自己的房间去。
云、叶俩人不放心,跟了进去,却见杜公子正在收拾些值钱的物件。
杜公子听得俩人进来,解释道:“解秽宴的花费是乡邻们凑的,我须得还他们。”
待收拾妥当了,他又道:“我去当铺将这些当了,应该足够了。”
他并未理会俩人的反应,出了门去,去了一家当铺,得了一小块碎银以及一串铜板。
而后,他回村问了负责张罗解秽宴的妇人,知晓是谁人凑的钱后,便去一一还上了。
其中有推脱不肯收的,亦有一脸失而复得的。
回到家中之时,他手中不过九枚铜板。
他攥着九枚铜板,又倏地松开了。
九枚铜板随即散落一地,脆响阵阵。
他又侧过首去,对着俩人道:“多谢两位公子,两位公子且离开罢,毋庸再管我,若是他们执意要杀我,防不胜防,我安然就死便是了。”
随着六月渐近,叶长遥心中愈发焦急,他恨不得立刻便赶去观翠山,但真相尚未水落石出,若杜公子并非真凶,恐有性命之虞,他无法眼睁睁地任由一条鲜活的性命逝去。
故而,他一口拒绝道:“在查出真凶前,我们绝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