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救世日常
接下来只要拔开保险,来自“信”的狂暴力量就会完全淹没此处。
“……好的,”尼坤缓缓说,“娜塔莎塞西尔,编号sa107,我授权你使用‘信’。”
他就这样,亲口宣判自己最爱之人的消亡。
尼坤缓缓蹲下,单方面关闭了通讯。这样他能清晰听见语音内开启保险的声音,而自己的哽咽不会传过去丝毫。
“太残忍了……”他泪流满面,跪倒在地。
从地下传来震颤,“信”爆炸的蓝焰淹没了诡异白光,与身着红裙的舞者。
第48章 歌声已朽(47)
2143 年, 联盟平城市。
在“信”的诞生后, 战局一片大好。前线压力减轻许多,在又一次大捷后, 帝国退缩,让出大片区域。兵士的厌战情绪已经达到极限,加上严重兵力不足, 联盟同样不决定乘胜追击,双方迎来一段极为短暂的和平时光。
平城市自联盟建立起, 就是官僚的聚集地。眼下在数年来首次歇息中, 骨子里的奢华与散漫突然就又爆发出来, 几人以鼓舞士气为由,申请举办庆功宴。
上层考虑到兵士情绪, 竟然破天荒同意了。说是庆功,实际上参与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兵士仍然驻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宴会也极其简陋, 和个普通的小集会没差,所谓的佳肴也就比平时口粮丰盛一点, 但不妨碍那些能参与的兵士兴高采烈的心情。
宴会上没有晚礼服,不论男女只有亲一色的黑色军装,聚集在一起时暗沉沉的好似鸦群。
在这种战火绵延的时代, 也能找出几个兵士勉强能弹奏乐器。在有些磕巴的乐声中,仅有的几位女兵被迅速邀请走了。狭窄的空间里极度混乱, 一帮人聚在一烟闲聊, 一帮人在大快朵颐, 就在他们三米开外,就是跳舞的几人。
那时娜塔莎才来军部没多久,“穷凶极恶”的名声已经传开了,在接连几人被拒之后,没有再去找她。
于是黎朔整理好衣衫,在他所有兄弟悲悯的注视中,向她走了过去。
娜塔莎面对他的邀请,仍然是一脸漠然:“黎朔将军,还有几位女士没被邀请。就关系远近而言,我觉得您应该去邀请她们。”
“别这么不解风情嘛,”黎朔并没收回去手,笑道,“舞会上不论邀请哪位女士跳舞,都是应尽的礼仪。”
娜塔莎默不作声盯了他几秒钟,然后在一帮兵士下巴脱臼的声响里,把手搭在黎朔手上。
舞曲还在磕磕绊绊地进行,娜塔莎说:“我还是认为,您应该有更想邀请的目标。”
“是的,”黎朔叹了口气,直言不讳,“但现在人在泡着实验室,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哦。”娜塔莎说,很干脆地切换了话题,“您之前在突袭行动的指挥里,说实话有几处的判断,我并不是特别理解,能否现在解释一下?”
黎朔:“……你是因为这个才和我跳舞的?”
“总体来说,是的。”娜塔莎说,“如果这让您感到不快了,我很抱歉。”
黎朔笑了笑:“没事,你之后单独来找我吧,我给你解释。”他引着娜塔莎转了一圈,“但现在,我们还是专心跳舞吧,美丽的女士就更不应该辜负这样的夜晚。”
“好的。”娜塔莎点头,果然之后就再没提起这方面的话题,“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这种理论。”
“那就记住它吧。”黎朔笑说。
娜塔莎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转瞬即逝。
结束时她再次向黎朔道歉:“将军,抱歉破坏了您跳舞的兴致,改日我会还您一场舞的。”
“都说了没事。”黎朔摆摆手,“再说吧,会有机会的。”他突然笑了,“你这种认真劲,倒挺像我一个朋友的。”
“是您想要邀约但是失败了的那位么。”
“……是,”黎朔苦笑,“别说的这么直白嘛。”他顿了顿,又说,“你很厉害,在未来的某天,可能可以站在比我还要高的位置。”
娜塔莎这次没接话了,眼睛里突然就燃起了好战的、跃跃欲试的光。
“干杯。”她说,举起酒杯,“为了人类的荣光。”
“为了人类的荣光。”黎朔与她碰杯,琥珀色的酒液溅上杯壁,反着晶莹的光。
数年后在平城市的地下车站,人人都知道,黎朔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假想敌。猜测有很多,但没有一人想起这场在2143年的简陋宴会。那时还没有爆发的病毒,战况一片光明,他们跳了一支舞,一支再也没被姑娘还回的舞。
散场后,兵士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战斗还在继续。黎朔在独自回去的路上,听到楼上传来的交谈声。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于是扶着楼梯栏杆,向上看去。
那上头,身着白色长袍的夏教授抱着一堆资料,与同行人走过长廊。兴许是感受到黎朔的目光了,他也望过来,笑了笑。
那眼神有着他惊人的熟悉,居高临下,带了些调侃与张扬。
就好像数百年的光阴里,他都一直凝望着这双眼眸,靠了其中的光,行过最黑暗的岁月。
“夏一南……”他缓缓说,忽而意识就陷入了浓厚的泥沼之中。
几秒钟之后,眼前再次清晰起来,同样的眼神出现在黎朔面前。钟表在慢慢行走,一下下,击打着下一位数字。细小的水声中,他看见在略有昏沉的房间内,夏一南拧了拧毛巾,放在他额头上。
“我想起来了。”黎朔沙哑着嗓音说,“教授对外称的名字叫夏征,但实际上,他的真名和你一样。”
夏一南的手顿了一下:“那又怎么样?本来我就会找到那些和我相近的人,再怎么样,只是巧合。你不要再被这些情绪影响了。”
“不,”黎朔坚持到,“那个眼神,只可能是你。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继续睡吧,你发了很高的烧。”夏一南没再和他争辩。
等到黎朔再次陷入沉睡之后,他走到屋外,带上门。他用骨节分明的手夹起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这是他近五六年来,第一次吸烟。吞云吐雾间,他的面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烦躁。
很快在往实验室走去时,夏一南把吸了一半的烟丢了。
他很莫名地,想起看以前教授演讲录像时的场面。当时联盟还在鼎盛时期,教授,又或者说是夏征,站在漆压压的人群面前,解说着“信”的存在。
那时夏征眉飞色舞,讲到兴起时,各色理论有力地压倒了所有质疑者。他说“信”是全新的时代,他说外骨骼的运作,他说航天系统的前途,他说我们的征途即将迈向穹宇。
他博古通今,潇洒自信到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皆为他所创。星辰茫茫,长河万里,他的天地在寰宇中超越了时间。
如今这极具压迫与说服力的身影,与夏一南自身渐渐重合。
他开始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记忆。在记忆渐渐清晰中,夏征的一言一行,就连眼神,确实如黎朔所说一般,和他分毫无差。
夏一南靠着墙,慢慢地蹲下了。
良久后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话语:“我……我究竟是谁啊……”回答他的,只有烟头上明灭的火光。
第49章 歌声已朽(48)
如果说战斗组是最心心念念黎朔的, 那大概夏征是最被忽视的那一个。
刚从追捕叶淮的任务回来时, 不知多少壮汉轮番造访黎朔,有些还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比如黎朔收下就没再用过的粉红毛衣,或者一顶鲜绿色的帽子。
相比之下,科研组抱着“就算教授死了我们也要努力工作才能不辜负他的研究成果”的思想, 在夏一南受伤的那些日子,连续加了几天的班来纪念教授的付出, 愣是三天才来了两个人探望他们的组长。
所以在夏一南这次回到实验室时, 没能预料到眼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