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下
只是她的话音一出,赵祯一下就收敛了神色。
毕竟随着年岁增长,掌权渐长的小官家也不可避免地好起面子来了。
特别还是在他眼里呆呆笨笨的郭圣人面前,更是颇有包袱。
赵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圣人怎么来了?”
“来给官家送羹汤。”
郭圣人也不追问,讨好地一笑后,将羹汤顺手搁在桌上,就迫不及待地屏退宫仆,殷切询道:“官家有所不知,妾身方才听说了这么一桩趣事……”
遂将刚从宫婢口中听得的‘七绝’给说了一遍。
还没来得及捧起那羹汤,就再次被提醒了被人彻底忽略一事的赵祯,顿时委屈地拉下了脸。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满心以为能从官家处得到更多讯息的郭皇后,很快就被恼羞成怒的小皇帝给无情地赶出去了。
可怜她还纳闷着,不知哪里不对了官家的心思,赵祯已愤而提笔,思索着如何写夺情的诏书。
在赵祯看来,小夫子已丁忧了半年有余,如今也不似他当初担心的颓唐不振,而是精力充沛地建起了义庄,明摆着要大展身手的架势……
既那义庄都要步上正轨了,大可交由可信者接受,人则该快快回他身边来,以免大材小用才是。
只是在‘先斩后奏’了好几回后,赵祯到底有些做贼心虚,这回知晓兹事体大,还是先发了一封秘信,前去试探一番陆辞的态度。
在他苦等半月后,陆辞的回复是等到了,却仿佛故意对他字里行间的暗示绝口不提,还可怜巴巴地表示,刚刚建起的义庄人手短缺,实在走不开人……
行吧,那他继续等。
赵祯耐心地又等了三个月。
夏去秋来,他眼巴巴地望着枫叶转为通红,再没忍住,又发了一封。
这回他不再暗示,而是明明白白地问了:义庄再重,岂比得上国家之重?杀鸡焉用牛刀。若义庄仍缺人手,也不当费摅羽之才,由朕指派数人暂替,应也足够应对……
陆辞这一读,才明白小皇帝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对他进行夺情了,顿时无奈。
因以孝治天下,官员守孝丁忧,是连宰辅也不得逃避的。
若逢战乱等非常时期,君主对身居要职、或身具殊能者进行夺情,倒是情有可原。
但如今天下太平,之前西北战线上的西夏这个最大威胁,刚被挫去锐气,灰溜溜地撤回境内一边修养民息,一边与契丹角力,一边还得防范吐蕃的报复。哪里有余力再入侵中原?
况且他丁忧之前,才擢升至御史大夫不久,根本谈不上是不可或缺的要紧职务。
小皇帝这异想天开的一出,显是于情于理皆是不合,但凡露出点苗头来,都得让两人一道被御史台被扣上‘不孝父母、贪恋官位’以及‘偏听偏信、有违宗法’的罪名,一道弹劾个灰头土脸、名声败裂。
陆辞知晓厉害,便不只是敷衍过去,而是简单言明厉害,让被之前的顺利给冲昏头的小皇帝醒上一醒。
得了陆辞这回的信件后,之前因一叶障目的赵祯,也终于意识到欠妥之处。
就在他沮丧不已,唉声叹气着以为真还要等上两年多时,却不料就在腊月来临之即,一个召回陆辞的大好时机,就从西北方向生生砸了过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赵祯眼中的这个夺情陆辞的大好契机,来自吐蕃赞普唃厮啰。
却说在与曹玮联手,同夏国新主李元昊那一仗里大获全胜后,这位新掌权的赞普,便继续有条不紊地对初初到手的政权进行着整顿。
他要想谋取进一步的发展,便不得不尽快增强实力。
于是,在这场令他名望与号召力皆都剧增的大胜之后,唃厮啰通过积极谋取联姻,很快择中居历精城的乔家族,果断于次月风光迎娶乔氏女。
于次年年初,新嫁之乔氏女便顺利诞下一子,名董毡。就此,唃厮啰迅速地稳固了乔氏部的忠心,获取了其六七万部众死心塌地的追随。有妻族部曲固守历精城,他居青唐城,正好成可随时相互援救的掎角之势,既可防范夏国卷土重来,亦可通过牢牢把持历精城,而恢复了在数百年前辉煌一时的重要商道——吐谷浑道。
要由大宋入西域,唯得以灵 、 夏二州为门户的南北两道,自李继迁叛宋始,便一直由党项所控制。李继迁之子李德明,为积蓄实力,以备日后之叛,长年累月地劫掠商队,扣留贡使,对过往商队实行“十而指一”之税不说,还强行掠夺货中上品,早令商贾们深恨而奈何不得。
因李元昊此回一败涂地,在受吐蕃大军沿路追击时,被迫割舍护了这两处商道的门户,为唃厮啰所得。
就在众商贾心怀忐忑时,唃厮啰便接连做出了令他们尤为安心的事:先是宣布取消严苛税制,再是派兵护送邻州回鹊贡使,使其顺利进入宋境。
中原与西域两处通商贸道的恢复,无疑令商贾们欢欣鼓舞,也让商道热闹一时,而对此看在眼里的各势朝廷,则清晰地品出了别的用意:这位吐蕃赞普,显然正积极向宋廷示好。
——他们所猜想的,的确不差。
旁人或会为这新赞普心机深沉的步步为营所惊叹,唃厮啰本人,却未曾因这点顺遂而轻易自满。
过去曾经归顺于联盟中的厮铎督部,在李立遵与温逋奇决裂之后,选择了单独游离出去。
直到唃厮啰迁都青唐,面临来势汹汹的李元昊时,这部分游离出去的六谷蓄众,也始终保持袖手旁观的态度。
直到唃厮啰成功击退李元昊,保住新生政权后,一直作壁上观的六谷蓄部,才向他俯首称臣,重新被并入了他的部众之中。
在亲眼目睹了唃厮啰的强势归位后,同六谷蓄部做一样选择的,并不在少数:其中人数最多的,显然非多达十万人许的潘罗支旧部莫属。
在一股股一度游离在外部曲陆续归顺之后,明面上愿受唃厮啰这面旗帜调度的族民,竟是达到了多年不现的八十万的小巅峰。
本该春风得意的唃厮啰,却未得意忘形,反而更加谨慎了。
他心知肚明的是,吐蕃明面上看似强盛一时,实是如履薄冰,底下还有无数暗潮涌动。
这些见他实力剧增,便选择归附于他的部族,恐怕一旦亲眼目睹他露出有所衰落的疲态,或会毫不留情地转身背弃,或会落井下石地捅上一刀,而吐蕃部族,也随时会重归‘部落散居 , 不相君长’的流散状态。
除去内患,他东边有虎视眈眈的契丹人,西侧则有蠢蠢欲动、时刻要报复回来的党项人,可谓前狼后虎。
如此可见,他急需做的,便是友好宋廷,称臣进贡,以得鼎力支持。
细数自唃厮啰夺回政权以来,仅过去两年不到,但他派使臣前往汴京进贡的次数,就已有六次之多。
在迎娶乔氏女前,他更是先对宋廷贵女进行求娶,获宋主赵祯婉拒后,方另谋亲事,可谓诚意十足。
面对唃厮啰的屡屡示好,除去有着小夫子的这层渊源,也很难不让赵祯对其充满好感之余,又添了几分好奇。
尽管宋廷之中,大多还是主张对政权多变的吐蕃持有保守谨慎的态度,赵祯对吐蕃的进贡日益重视,甚至有意派人在其进贡沿途修建佛寺、而非利用驿馆来招待使臣;对吐蕃的回赠,也变得愈发丰厚起来。
最初赵祯还自诩抠门地先派人对进贡物品进行估值,再作等值回赐。
而随着次数增多,吐蕃使臣的态度恭敬诚恳,出手大方,且每回进贡的都以大宋急缺的马匹为主,与契丹使者的盛气凌人相比,更是显得无比讨喜了。
礼尚往来,赵祯出手,也不知不觉地愈发大方了,在册封方面,亦然如此。
两年不到的功夫,唃厮啰的册封,就足足变动了三回:在温逋奇当政时,唃厮啰虽为赞普,却仅是不甚起眼的殿直之官;继位之后,便擢升为则团练使;后又陆续为节度留后 、 到如今的节度使。
其擢升之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官职,也足够让朝臣们私底下感慨万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