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下
晏殊陷入了沉吟良久,方委婉道:“若我所记不岔,在密诏之中,官家已言明所许赏赐……最后大约定了多少?”
相比起周边的几位邻居,大宋可要富饶得多,出手也很是阔绰。
这回为表现出对吐蕃的诚意,也为了不让小夫子太为难,赵祯更是狠了狠心,下了血本了。
据说在澶渊立盟约前,先帝愿给辽国的岁币上限是一百万两白银。
在国力上,吐蕃自不能与辽国相比,但战略意义上却非同一般。
因此赵祯思来想去,咬牙定了六十万,只需在三年内出兵即可。
陆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当心隔墙有耳。”
晏殊亦无往下说的打算,点点头,刚要再问,就听陆辞淡定回道:“初步谈下来是十万一年,初定二十年为期;同时开放茶马市,税收与吐蕃三七分;日后收购马匹,需全从河湟处;赞普承诺两年内出兵,但需大宋至少出五万人马来;今年内再卖五万匹青唐良驹,为那五万人备战做筹。”
最后那条件,倒不在陆辞的计划之中。
而是唃厮啰不甘心地也要求大宋出兵时,立马就遭到了陆辞理直气壮的拒绝。
他拒绝的理由,自然很是充分:大宋极其缺马,就连不少士大夫(他以曾经的自己为例)也负担不起,出门大多靠驴,加上马价一直居高不下,每年能负荷得起的购马数额,至多五万匹。
跟大宋目前高达六七十万的兵士一比,这五万匹马便显得少得可怜,更别说还有近半需作别的用处了。
能投入到军队里的,远称不上宽裕,那纵使派兵支援,也只能派步兵。
且不说骑兵一直克制步卒,单是试想要让那么多步卒走到青唐,就要近半个月的功夫,更遑论上战场去?
怕是早延误了军机,还得空耗大量物资,于双方具都不利。
唃厮啰一时不察,叫陆辞带歪了去,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于是,便理所当然地承诺再以低价额外卖五万匹马,供这目前还没影儿的援军充实军备……
不知昨晚具体情形,只听陆辞轻描淡写地把价格压得如此之低、还来了个空手套白狼的晏殊,当场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道:“赞普竟未将你当场撵出去?!”
乍一听,许诺出去的条件的确不少,但真确定起来,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先不说岁币比设想的要少了足足六分之五,从河湟买马、也本就是大宋想谈下的要求之一,单是一直限制卖马数额、就为靠‘奇货可居’来获得更多钱财的吐蕃,居然会主动再额外卖五万匹,还予以价格优惠,就太过不可思议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晏殊难以置信道:“总不会是挟恩图报了吧?”
“晏兄说笑了。”陆辞笑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不止是用于商贾之间。况且我于赞普,从来就无‘恩’可言,唯‘义’而已。”
若宋使一昧以施恩态度要求,或是予取予求的挨宰模样,唃厮啰绝对要吃准了宋廷有所谋求这点,定然狮子开大口,还不一定会真心卖力。
但一将厉害挑明,表示不轻易退让的强硬态度,那本就处于势弱一方的吐蕃,为尽早获得大宋争取,势必就得先行让步。
而且大宋出钱出兵,吐蕃少出钱而出更多的兵……在付出基本均等,最后利益的瓜分上大宋还愿意让出大头,只让唃厮啰明面上摆出臣服的态度来,显然还是很能让重视实质利益的年轻赞普满意的。
被陆辞忽悠了一宿,饶是精明的唃厮啰,跟着算来算去,最后居然真觉自己占了不小便宜。
“不过,这只是初步谈好的大概内容,”陆辞到此一顿,不等晏殊皱眉,便难掩可惜地继续道:“若我们在这待久一点,或是下一位出使的同僚手段再高明一些,这条件应该还能往下再压一些。”
晏殊:“……”
若换做别人,他许就当做是在信口吹嘘了。
但在陆辞身上的话……便十有八九是真的。
正给陆辞梳头的柳七分神听着,偶尔点头,并未发表具体意见。
直到这时,他才笑着在陆辞肩上一拍,得意道:“好!大功告成!”
心神一直放在跟晏殊的对话上,且因柳七动作太过轻柔娴熟,完全忘了友人还在折腾的陆辞,闻言随意一点头:“多谢柳兄。”
他刚要起身,万般满意于自己成果的柳七就已先一步下了床,噔噔噔地跑去取了两面镜子来。
他把其中一面让陆辞拿着,另一面则自己拿着,两面镜子相对而映,便能将他精心梳好的发式给展示给陆辞看了。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被精心添了几条色彩斑斓的细带,被分成两髻后,各盘成螺形,极可爱的少女双螺髻。
陆辞:“……”
他深吸一口气。
接着,他温柔一笑,对晏殊艰难憋笑的表情视若无睹,而是心平气和地转过身来,客客气气地向柳七询问:“三变究竟想要哪种死法?不必客气,请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晏几道的《采桑子》“垂螺拂黛清歌女”“犹绾双螺”就是描述的这种发髻
第三百五十五章
死自然是不会死的。
陆辞靠着从狄青处学来的四两拨千斤的压制技巧,猛然爆起,转瞬就把意欲逃跑的柳七压得动弹不得。
旋即,他在同样精通‘闺趣’的损友晏殊的悉心指导下,从容不迫地给友人梳了个极精致的随云髻,还顺道给柳七抹上了艳色的唇脂。
柳七本就算秀气的长相,加上身形清瘦,气质斯文,经这么一打扮,恍然一瞥之下,竟还真有几分像前朝仕女。
陆辞也没料到,自己虽是头回给旁人梳妆,竟也颇有天赋。
只拆开重来了两回,便将这难度甚高的随云髻式给梳成了。
“多亏柳兄,”陆辞诚恳道:“否则我绝不知晓,自身竟还有此等天赋。”
柳七丧丧地啜泣了一声。
等到大功告成,他很是满意地欣赏着柳七这‘楚楚动人’之姿,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晏殊,则一边痛苦地憋着笑,一边扯了张宣纸,颤抖着双手,麻溜地作了一画。
尽管细节不清,称不上活灵活现,但大体轮廓和眉目间的神韵却已到位——至少一旦此画落到熟人手里,对方多半就能认出,这梳着一头夸张随云髻的男子定为柳七。
“前朝此髻似可随云卷动,方得名‘随云髻’,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陆辞笑眯眯地挑起一脸生无可恋的柳七的下巴,如此评价。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双螺髻给拆散了,又不言不语地向难掩憾色的晏殊投去毫无温度的一瞥,才让后者讪笑着放下了偷偷拾起的画笔,假惺惺地安慰着故作呜咽的柳七去了。
“今日之事,若让第四人知晓,”陆辞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说着,话语里却充斥着无形杀机:“此画便将被按上天子私印,流传出去……”
柳七可怜地抱着枕头,伤心地“呜呜”地应了。
陆辞既不同情作死的好友,也并未另去‘警告’晏殊,而是在将长发重新梳好挽起,套上乌色硬帽一顶后,从榻边站起,在外套上了官袍:“莫再胡闹了,打理好衣冠后,随我出门一趟。”
他领二位好友前去探望的,是在李元昊率大军前来攻击河湟时,身为宋臣却为唃厮啰转移和调集兵力争取了大量宝贵时间,且于死守湟州城的战役中居功至伟的通使外郎蔡仲回。
自那场长达三月、伤亡惨烈的守城战后,唃厮啰感念蔡仲回的丰伟功绩,要对他大赏特赏,但全被蔡仲回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他自言身为宋臣,奉命出使吐蕃,维系两国情谊,不过是履行职责,不应额外受赏。
唃厮啰待他是真心钦佩和感激,执意送了十数回,甚至亲自上门了好几趟,皆被蔡仲回避而不见后,才不得不搁置此念,只给他征集最好各自大夫,用最昂贵的药材养着,又派去了大量仆从精心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