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下
晏殊等半天没等来狄青的催问,只有自己开口了:“青弟素来是个爽快人,我亦不愿耽搁你多的功夫,便开门见山了……”
晏殊虽是初来乍到,却既是心上人的好友,又是朝中颇有名望的才俊,此时更是秦州知州,他的话,狄青自是立马打起精神,仔细听了起来。。
只是在他脑海中自动过滤了那繁冗无味的开场白,又跳过精心修饰的语句后,显露出来的真实面容,却让他心神剧震,难以置信。
晏殊话语间流露的意思,竟是劝说自己与他联手合力,向朝廷递书,随那一万东军一同留守至关紧要的秦州门户,而另派兵将赴那西线的战场!
晏殊初开口时,还有些生硬和尴尬,但说着说着,他越发觉得此为双赢的局面,值得他与狄青一道争取,遂渐渐顺畅起来了。
在晏殊看来,让文臣监军,虽是天经地义,但奔赴那生死未卜的西线,同十来万时敌时友的蕃军并肩作战,那简直是刀口舔血、赌命的活。
他虽从不自认是个富贵文人,但要论练兵杀敌,自得由身经百战的老将去,狄青过去虽也在沙场中有亮眼表现,但眼下已是正经的文官出身,注定前程远大,哪里需亲身犯险?
当然,晏殊提出将狄青留下,既有心替好友陆辞看顾这位小义弟,更是看重那一万禁军所代表的保障。
百闻不如一见,纵使外头流言四起,对这些个尸位素餐的辇官构成的禁军全然看不起,但他今日白天往军营巡视一周,却见他们神貌气质上已截然不同,是一股真正的护力。
他来这位处边陲的秦州任职,不过是被政敌所害的迫不得已,因而他最大的企愿,可不是建下更胜陆辞的亮眼功绩,而是宁可无功无过,也要保全性命,尽早归京。
“……你若愿意,我便连夜起书,赶在大军开拔前,尽早将奏章送去,不然等大军出征,再另派人也迟了。”晏殊顿了顿,看向面无表情的狄青,实在琢磨不出对方心思,只有干巴巴地继续道:“你尽快考虑好了,将决议叫我知晓。”
他鲜少与狄青直接打交道,只见过几眼对方黏陆辞黏得毫不掩饰的姿态。
却不想这时坐在自己跟前的对方,却是如此老成,与印象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就如他从来无法窥破总是笑眯眯的陆辞深藏的心思一样,他竟也瞧不出,面上自始至终都是无波无澜的平静的狄青的想法。
狄青潦草点头,似在认真考虑,并未书给予晏殊最想要的爽快答复。
晏殊虽有些失望,但也知再逗留下去并无过多意义,遂很快起身告辞了。
在分别时,他终究没能忍住,低声道:“你许会当我贪生怕死,然军旅之事,本非我所精通,若误了要命战机,丢了重要门户,那是千刀万剐的罪过……京中尚有家眷待我翘首以盼,就如摅羽候青弟平安归去,青弟,你可考虑好了。”
“晏兄。”
狄青长叹一声,一针见血道:“若你我不为壁垒,又有何人堪为长城,挺身而出,庇护你我家人平安?”
晏殊闻言一愣。
半晌,他略显僵硬一笑,微微点头,未再多言,而是利落离去了。
狄青的眸底也彻底没了温度,全无目送对方离去的打算,只沉着脸,转身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这个情节是改自史上延州官员(以赵振为首)哀求安抚使韩琦,让他留下范雍的。他们挽留范雍的目的,并非是真心爱戴对方,而纯粹是害怕保家卫国的任务会落到自己头上,想要留下个挡箭牌而已。《狄青传》第五章
**我并非故意黑晏殊,只是按照晏殊史上对范仲淹犀利上谏、‘惹祸上身’的做法的阻止态度,做的一个性格猜测。纯粹是个人推论!
以下出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
——在会庆殿上满朝文武都先后对太后行跪拜之礼,祝贺刘氏万寿无疆。其实文武百官也都觉得如此场面和礼节不妥,但都憋在心里不敢直说,也都知道皇上这么做也实属无奈。范仲淹那耿直刚烈的性格却容不下这件事。回到家他越发觉得这有失宋朝礼教和君王尊严,一定要向皇上当面上书。一日,范仲淹径直走到宋仁宗跟前,跪倒直谏:“圣上,如此兴师动众为刘太后贺寿,这有损皇帝您的尊严,您代表国家,朝廷是治理国家大事的地方,怎么能在这里玩起家庭游戏。皇家虽然也有家庭私事,但家礼国礼不能混淆。圣上您已经成年,太后应该停止垂帘听政,放权于圣上。”
于是太后逼着宋仁宗将范仲淹贬谪至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县)任通判,他的第一次京官经历就这样夭折了。当时左司谏刘随及滕宗谅等一些官员曾经替范仲淹求情,无奈皇上摄于太后淫威还是将范仲淹贬谪,后来刘随及滕宗谅等人也因此受牵连被太后贬谪,直到宋仁宗亲政时才陆续招用。
面对现实,范仲淹只有收拾好家当赴河中府任职。临行时,晏殊等人送别范仲淹。晏殊责备范仲淹太轻率,不该如此莽撞,惹得大祸。但大家也对范仲淹的直言不讳犯颜直谏的节操表示了敬佩。出于对晏殊的尊重,范仲淹临行前写了一封长信给晏殊,信中义正言辞地表达了他的立场观点,表示绝不趋炎附势,定当永随真理。当然也委婉地表示了对晏殊提携自己的感谢之情。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这晚的不欢而散后,明白对方真实想法的晏殊与狄青,再未有过公事外的私下会面。
即便是为商讨公务,亦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客气中透着生疏。
晏殊暗恼狄青分明是科考出身,却浑似粗莽武官般一根筋,不识时务。
守疆卫境,本便是武将的职责,作为文臣,怎非要抢着去做这全无把握的事,还硬拖着他一道?
而狄青也看不惯晏殊于庙堂身居要职,却贪生怕死,简直毫无担当。
——这天底下,有谁是真会生来便会打仗的?
秦州知州一职,之所以一年来皆悬而未定,陛下对此的重视与审慎可想而知。
晏殊能从中诸多人选中脱颖而出,身负皇恩远道来此,既不曾一开始便推辞了去,就得二话不说担起要责,岂能未战便思索着如何自保!
况且有公祖这些年来呕心沥血为秦州打下的坚实底子,只要来攻的军队不是超出十倍秦州守兵十倍的数量,凭坚壁锐兵的优势,不说正面一战,只论一昧龟缩,少说也能撑个半载。
狄青敢咬定,若知秦州的非是晏殊,而换作滕兄或范兄的话,不论哪一位,都决计不会闪烁其词,甚至提出这明哲保身的荒唐方略。
在这心照不宣的僵硬氛围中,狄青协同张亢整顿好了军务,只等范雍一声令下,即可西进。
于最后的等待中,狄青数次提笔,到底将那晚晏殊的到访与其‘好心建议’,简略写入信中,寄给了位于京师的恋人。
若换做旁人,他哪里会这般踌躇,早已一封奏疏送回汴京了——倒不是要冲晏殊发难,而是要一一论述文官镇边的弊端,请求朝廷另外委派能人。
要遂了晏殊拖拖拉拉、耗过这任期的愿的话,代价便是许会延误宝贵的潜在战机:对于这点,狄青单是想象,便无法容忍了。
当陆辞受到小恋人充满委屈和不平的‘告状信’时,范雍已然率领十路大军,朝吐蕃青唐出发了。
尽管狄青的讲述十分简洁,陆辞还是轻易由对晏殊这位友人的了解,猜测出他可能提供的‘稳妥’选项,更无须分析,都清楚会如何激怒满腔热血的狄青了。
唉。
陆辞无奈摇头。
早在晏殊被委命做秦州知州时,他就猜到,以两人鲜明‘对立’的做派,早晚会有这么一出。
这次之所以未真正爆发冲突,无外乎是秦州的守卫还不至于让晏殊深感不安、非硬留下狄青不可;也是因为双方多少都看在他的面子上,忍下了脾气和不满。
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他担忧的,还在后头。
作为这次西线总指挥的范雍,于朝野上下的举荐下走马上任,可谓‘众望所归’,却是个再典型不过的‘儒人’:从无武功建树,于兵戎之事的粗浅了解,远不及对诗词典籍的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