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所有皇子之后
皇帝如今说话都有些吃力,只说了两个字:“老七。”
君臣多年,自有默契,两个字便足够了。
洪大人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燕王回京以来做的事他们都看在眼中,看上去没有其他几位殿下高调,但不论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都同他有些关系。
皇储之争,本就是各凭本事,展现能力的时候。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二皇子逼宫那日,燕王同宝郡王两个与卫将军在一处。
是了,燕王还有卫将军,那是他舅舅。
卫将军不比当初的理国公,他至今没有成亲,孤家寡人一个,将军府常年无人,很是叫帝王放心。
况且,燕王同陛下最牵挂的那位小殿下,关系最是融洽。
陛下要立谁做太子,就算他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也可以夸两句性格敦厚,为人纯善,孝悌有加,堪当大任,况且谢淳是实实在在的在凉州呆了七年。
谢淳当年去凉州,圣旨上写的是,代父守边。若说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守了七年,皇帝也从未有什么封赏,若说无用,如今就派上用场了。
太子自然不能立一个昏庸无能之辈。
洪大人拟好了旨,在皇帝耳边诵读了一遍,洪大人不愧为文坛泰斗,顷刻之间提笔写就的这洋洋洒洒的圣旨也文采斐然,皇帝微微点头。
来不及了,原本他要做的事,来不及了。
他不能把江山交到宣和手中,便只能选择一个愿意护宣和一生的人。
大雍对文人还算宽厚,极少有需要朝臣下跪的时候,洪大人却在临行前在皇帝床前跪下,磕了个头。
起身之后便疾步离去,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做好准备,他如今正是要去做些准备。
第二日宫门便开了,所有朝臣都在太和殿前听旨。宣旨的不是司礼监的人,而是当朝首辅洪大人。
没有人说今日宣的是什么旨,但所有人都知道圣旨上写的事什么,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如今还有继承权的四位亲王跪在最前方,那宝郡王今日却不在此处。
洪大人手持圣旨,一言不发,下方众人跪在石砖上听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几百人的广场上竟无一丝声响。
谢润看着洪大人手中的圣旨,喉咙有些干涩,成败就这一瞬。
就连大皇子和六皇子也有些紧张,只有谢淳,他看的是养心殿的方向,宣和如今就在那。
不论是谁,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京中掣肘颇多,若圣旨上的人不是他,他还是要回凉州去,才好另行谋划,只是,还有宣和。
凉州是苦寒之地,宣和多半是不愿意去的,他也不愿叫阿和吃那样的苦,但留他在京中……谢淳又想起了那个梦,过于真实的梦。
他不可能放宣和一人在京中。
皇帝这几日都是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宣和劝着贵妃去休息,自己却片刻未离。如今不必当初,老二被除名,老五被圈禁,周家已经倒了,太后也没有倚仗,没有人会对他指手画脚。
宣和知道,洪大人今日在宣旨,皇帝醒来的第一日,便见了洪大人。
他不知道是谁,原本是或许会是小皇孙,但如今……
宣和想,谢淳也好,老大老三老六也好,其实都一样,以后的事都在以后,最当前的是,他要照顾好爹爹。
谢汲说镇南王府有一位善解蛇毒的大夫,他已经快马加鞭派人去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他从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皇位的更迭意味着皇帝生命的终结,或者说他潜意识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他一直都知道,谢淳是要当皇帝的,却从来没有这样的直观地感受,他当登基的时候,皇帝便已经是先帝了。
他就没有爹爹了。
太和殿前,洪大人说出皇七子谢淳几字时,下方有一瞬间的骚动,紧接着便是沉默。谢润错愕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朝中他的呼声比谢淳要高上许多,论功行赏也该是他。
老**宫那日,带人守着乾清宫的是他,为护驾受伤的也是他。
他牵制住了老二,救驾有功,而谢淳,他不过是去了一趟郡王府。
不过是,去了一趟郡王府。
谢润忽然就明白自己输在了哪,他不是输给谢淳,他是输给了宣和,从小到他,他都没赢过。
他还是不够了解父皇,谁能想到一个君主,居然真的会将养子与江山放在一样重的位置上考量。
谁能想到,皇帝真的会因为谢淳更重视宣和而选择他。
石砖上跪得久了,寒气沁入了膝盖,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些许的不适,众人眼中或是震动或是释然或是不甘。
当事人却十分淡然,心中所想也不过是,不必叫阿和吃那样的苦了。
圣旨一宣,谢淳便是太子。
他站起身,洪大人将手上的圣旨交给他,头一个向他行礼。
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朝拜之声。
宣和依稀听见了“太子殿下”几个字,往太和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谁。
他仍是松了一口气。
不论是谁,如今储君已立,社稷无忧,皇帝的病情不必再隐瞒,他们可以倾国之力去寻求解毒之法了。
皇帝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睁开了眼,问宣和:“几时了?”
“辰时初刻。”
得到答案之后他点点头,知道圣旨已经宣了:“宝儿觉得是谁?”
宣和摇头:“我不知道。”
原本他会觉得是谢淳,但后来皇帝似乎是有心要立小皇孙,他便摸不清他的态度了。
皇帝说:“哪个对你好些?”
他原本要立的也不什么皇孙,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面上都是挑不出错的,尤其是老三,但宣和很清楚,不论谢淳对他是什么心思,会发自内心地照顾他的只有谢淳。
这是他幼时自己做的选择,有些事,早已注定。
第67章
储君已立,国祚安稳陛下的病情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各地府衙在当地寻求名医送他们入京,这些人自然不可能都见到皇帝,多半还是跟太医院的太医们先交流一番。
宝郡王亲自坐镇,太医们也不敢有所隐瞒,群策群力之下,皇帝的病情暂且稳住了,但总也不见好。
宣和觉得这大约是什么神经毒素,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或许只能靠后续调养。只是周妃仍旧不肯说出这毒的来源,太医们只知道这事蛇毒,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
宣和入镜只能等着镇南王府的名医,只是一来山高水长,从京城到滇西,即便快马加鞭,往返也要一个多月,二来镇南王府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位那大夫是不是真的像谢汲所说的这样的善解蛇毒。谢汲如今自己也不清楚府上的状况又离不开京城,借他的手探探情况也说不定。
宣和亲自给皇帝守夜,眼见着消瘦了些,若是从前皇帝一定会阻止他,或许会强硬地叫人将他带走,但如今他没有。
贵妃也没有阻止,他们心照不宣,即便宣和在与不在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都想宣和将来后悔。
谢淳如今临朝听政,每日会来养心殿,他每天的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宣和多半是不在的,即便是在,也没有什么交流。
那日在宫门口,谢淳拒绝了宣和,再回府宣和就没有同他说过半句话,不过是联络了下属做些准备。
既然谢淳靠不住,他便只能靠自己了。
今日谢淳来时宣和正要去找周妃,走前同皇帝多说了两句话耽搁了,出门时迎面撞上谢淳。
视线在空中交汇,一时竟有些无言。
宣和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就擦身而过,被谢淳拉住:“阿和。”
宣和回头,静静凝视着他,谢淳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瘦了。”
宣和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太子殿下说笑了,如今陛下龙体未安,我还能胖么?”
他说完就头也不会走了,谢淳看着空落落的手,渐渐收紧了。
周妃如今被严加看管着,只是因为要问话,仍旧没有处置,她先前病了许久,如今身体状况也未见得有多好,刑讯之人不敢下重手,宣和见到她时除了脸上的巴掌印子倒没什么别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