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
“有些话早一点说、晚一点说,都会差那么一点点,”傅长陵无奈耸肩,“你看,现在要说,人都找不到了。”
“那……”晏明有些好奇道,“你没找过他吗?”
“找了。”
傅长陵叹了口气:“没找到,后来事情多,便算了。”
晏明没有说话,他沉吟好久后,才道:“你后来的事情……是……秦道友吗?”
这话把傅长陵的酒都吓洒了,他赶紧道:“晏小弟你别乱说啊,说这种话是会死人的。”
“可我总觉得,”晏明小心翼翼道,“你对秦道友……”
“晏明,”傅长陵终于正色下来,他打断晏明,平静道,“秦衍害过我家人。”
晏明睁大了眼,傅长陵语调很平稳:“他以前做过很多坏事,我也不知道未来他会不会再做。尽管一切都过去了,我家人如今也好好活着,可是晏明,”傅长陵抬眼看他,“我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晏明听了,颇有些意外,他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道:“所以你才一直躲着他吗?”
傅长陵愣了愣,他有些不解,晏明瞧着他,认真道:“你没发现吗,”他转头看了一眼傅长陵,“你一直躲着他。”
第20章
这话让傅长陵有些狼狈。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支吾半天,才终于道:“我只是怕他。”
晏明笑了笑:“为什么怕,也只有你清楚了。”
说着,晏明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随后举起杯子,看着傅长陵,认真道:“傅兄,明日一战,也不知生死,最后这杯酒,我敬你。”
听到这话,傅长陵看着面前神色澄澈的晏明。
他还年少,他还有大好未来,傅长陵忍不住笑起来,他也举起杯子:“这杯酒我陪你喝,可你放心,明日,你一定活着。”
“傅兄这么有信心?”
傅长陵顿了顿,他看着面前的晏明,他忽地觉得,那人的眼睛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让他有些恍惚。然而只是片刻混沌,他便清明起来。
“那是当然。”
傅长陵和晏明碰了杯,他不知道怎么地,不由自主将当年晏明告诉过他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既然答应会带你出去,自然会带你出去。”
“那么,我便拜托傅兄了。”
晏明说着,同傅长陵一起将酒一饮而尽。
酒喝完后,晏明放下酒杯,起身告辞。傅长陵目送晏明离开,他喝着酒,看着天边月亮,还有月光下那个人。
那人今夜没有束冠,他长发只用发带挽了一半在脑后,看上去多了几分从容。
傅长陵看着那个人,一忽地有那么几分迷蒙。
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鸿蒙天宫,那时他是仙盟盟主,而秦衍已经逝去很多年。
他在秦衍死后也也无法入眠,唯一安宁的方式,就是去秦衍曾经去过的地方,寻找对方留下的些许痕迹。
他记得那一年,他彻底修建好鸿蒙天宫,来到了秦衍的寝殿,他的寝殿很冷,边上没有墙壁,墙壁被凿成巨大的月拱门,等月上中天之时,便可以看见月亮悬在月宫门外,银辉洒满黑色大理寺的地板,让整个房间显得清冷又美丽,一如他这个人。
他来的第一晚,便睡在了秦衍的寝殿,半夜时分,他依稀听到有人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就看见秦衍坐在月拱门边,静静打坐。
他不敢出声,他就这么盯着秦衍的身影,一动不动。
直到天明时分,他睁开眼睛,才发现眼泪已经干了。
此刻他看着远处的秦衍,就仿佛是在梦里,他突然有些恍惚,也不知此刻到底是当真重生,还是黄粱一梦。
而对方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注视,他转过头来,清清冷冷的眼落在他身上,最后他举起杯,朝他示意了一下。
傅长陵愣了愣,随后他笑起来,也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杯子,随后同秦衍一起喝下。
而后两人各自回房,傅长陵睡在小榻上,秦衍睡在床上,晏明睡在隔壁房间。傅长陵没能睡着,他看着远处的月光,挣扎了好久,他才道:“秦衍。”
秦衍在暗夜里回了声,傅长陵慢慢道:“其实我不当怕你的,对不对?”
秦衍沉默着,听傅长陵道:“我没什么怕你的理由,我们如今才第一次相见,对不对?”
好久后,秦衍慢慢开口:“对。”
“秦衍,”傅长陵听着秦衍的声音,他觉得有些困了,慢慢道,“等离开璇玑密境,我们就会分开,到时候咱们就分道扬镳,各自好好过好各自的日子吧。”
秦衍久久无言,傅长陵慢慢睡过去,他半醒半梦间,听见那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回了一声:“好。”
傅长陵一觉睡醒,秦衍和晏明都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打着哈欠起身,刚刚洗漱完,就听见吴思思的声音从门外老远传来:“傅郎~傅郎你起了没!”
这声音让傅长陵打了个颤,吓得手里的帕子都掉进了水盆。吴思思风风火火冲进门来,看见早已准备好在旁边打坐的秦衍和晏明,又见到刚洗完脸的傅长陵,她上前两步,一把捏住傅长陵耳朵,咬牙切齿娇嗔道:“傅郎~~你可起得真早啊!”
“疼疼疼,”傅长陵赶紧拉开吴思思的手,忙道,“起得早不如起得巧,这不,我刚起你刚来,这不正好吗?我耽误什么了?”
“还好你没耽搁,”吴思思压低了声,“不然老娘劈了你。”
傅长陵“嘶”了一下,忍不住道:“明修真君怎么受得了你?”
吴思思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扭着腰大声道:“快些,不然来不及赶去祭祀了。”
吴思思催促着,一行人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傅长陵将十方诛神阵藏在袖中,便混在人群中朝着祭坛走了去。
镇上的人似乎都出来了,才走上大街,便看见满街人熙熙攘攘,傅长陵和秦衍、晏明走在一起,傅长陵走在中间,传音道:“等一会儿你们要做什么都清楚吗?”
这事儿并不难,两人都回了声:“清楚。”
傅长陵放心下来,一行人跟随着人流,一起挤到了祭坛周边。
祭坛周边还和他们来时一样,被木笼环绕,但之前在笼子里看到的修士,此刻已经成为白骨。
秦衍和晏明看着这样的景象,纷纷紧皱起眉头,傅长陵倒不甚意外,他敲打着手中的扇子,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人越来越多,等到街上最后一个人进入了大院后,大院门被人关上,没一会儿,周边传来了细密的鼓声,所有人都自发安静下来。而后祭坛上有一男一女两人走了上去,他们身着及地广袖长袍,头顶彩羽,手脚上都挂上了铃铛,随着他们的动作叮铃作响。
他们姿态端庄上了祭坛,然后在旁边四位祭司的唱诵声中踏着特定的脚步开始起舞。
这些人跳的舞姿和云泽大多数的舞姿不同,傅长陵看着这样的舞姿,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鼓声忽地大振,天空仿佛是被光撕裂一般,一个身着黑衣、带着獠牙面具的男人从那光芒中缓缓降下。
那男人一出现,在场所有人便赶紧跪了下去,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他们不断叩首,高呼着那人的名字朝拜:“圣尊千秋万福!圣尊千秋万福!”
傅长陵和秦衍等人在人群中一直站着,显得异常突兀,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全神贯注在刚刚出现的“圣尊”身上,不断呼唤着圣尊。
圣尊慢慢落到祭坛之上,傅长陵靠近秦衍,张开了扇子,小声道:“你说这人是不是照着叶澜的样子来幻化的?”
秦衍听到傅长陵直呼“叶澜”的名字,忍不住低喝:“放肆!”
叶澜是云泽最受尊敬的剑尊,傅长陵直呼他的名字,对于秦衍这样的剑修来说的确是不能接受的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