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于是猜测,这就是我在梦中一边流泪一边念这个名字的原因了。
这日的黄昏分外凄凉,夕阳分外悲壮。随着人群走出教学楼,我从小卖部拎出两瓶喜力,倒在男生宿舍下的草坪里,任洒水器把自己当花来浇。
埃文斯说,女人和酒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个男人弄得昏庸不堪。此话真的不假。我苦涩地吞下一口酒,自言自语道:“皇天无老眼,女人都瞎了。男人脸蛋漂亮得跟gay似的,有什么意义!”
“其实你自己才是。”
那一口熟悉的蹩脚中文飘入耳中,我精神抖擞地打了个冷噤,迅速把头埋在草堆里装睡,却明显感到脑袋顶上乌云笼罩。终于转过头,看着面前好整以暇整理着西装领口的杨路,意志坚定:
“杨教授,如果这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块金子吞下去。”
杨路无视我的壮烈告白,只是垂着头,微笑着说:“是么,你看到我的脸,难道不会感到难受?”
原已是黄昏,他又背着光,其实面容并不是那样清晰。但好像正是因为夕阳和视线的模糊,看到他的脸,一种发自心底的惆怅和苦闷渐渐涌上心头。终于,我勇猛地站起来,用啤酒瓶底指着他的脑袋吼:
“别的女人你爱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但小美,你要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秋风飒飒中,杨路以传说中优美如天神的姿态走到我面前。一米八七的身高,标准模特身材,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了BBC电台某节目主持人说的话:There’re no secrets to be charming for a man. Just be tall.
我抬头看他一眼,突然很不愿意和他站太近,后退两步。
他冷笑:“看样子你还蛮喜欢那个女人的。以前的事,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再重复一次,你要有本事玩弄她,我就有本事宰了你!”
“殿下,我能理解你逃出来的苦衷。但是最起码你要把丢掉的东西全部找回来。如果你不能,我会帮你。”
“我没丢东西……等等,你刚叫我什么?”
“殿下,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我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再来,是你先对不起陛下的。”
“你在排演话剧么?”
“所以……”他猛然抬头,“你赶快给我滚回去看看!”
这家伙今日原型暴露,这么动听的声音,到底还是要扯着嗓门讲话。
看他样子不大正常,不好惹。我眯着眼扫了他一眼,立刻朝着校门口飞奔而去,站在马路中间等车过。
来来往往的车辆在学生群前飞驰,一辆巨型的巴士载满了人猛兽般咆哮而过,不经意间却看见马路对面的杨路:一身价格不菲的笔挺西装外套着黑色的风衣,长长的条围巾随性地垂下,一副典型英国绅士的姿态。杨路优雅地倚靠在法拉利的车门上,扬起形状优美的下巴,对我露出微笑。
周围的女学生们早已软成一滩烂泥。
可我的冷汗却唰唰从背上流下。他刚不是还在学校里面么?怎么到对面去的?
再次投以目光想确认一下,却看见他眨了眨眼睛。即便隔了一条街,都能清晰辨认出的暗红眼睛。
这家伙在哪里买的隐形眼镜,如此逼真?
正这么想着,却在瞥眼的瞬间看到他地上的影子。
那团人影的背后竟凭空长出两支长而大的,犹如蝙蝠一般的骨翼。而且,影子还在不断往上移,翅膀缓慢而大幅度地抖动。
而他满脸闲适怡然,像是浑然不知自己已被恶鬼附身。
下一秒,黑色风衣与短发像是变成有生命的草叶,在大风中凌乱飞舞起来。
我承认被这混小子吓着了。再三确定地上那两支多出来的翅膀影子不是错觉,在越来越深的恐惧中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但是……
强烈的灯光照来。
我猛地回头,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汽车喇叭惊响。
“殿下——!!”
与此同时,灵魂飘起。
重看刚才的位置,杨路不见了。我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地面上,想起了《咒怨》里的著名场景:肉体流血流得像瀑布,灵魂却飘舞在氧气稀薄的高空。
这叫什么?我死了?
俯瞰着下面乱成一团的人群,看见公共汽车司机手足失措地拍打尸体的脸,从怀中拿出学生证,匆忙拨通电话。而身体依然在以令人恐惧又绝望的速度不断上升,就像是要突破云层,冲入无边浩瀚的宇宙。
大街上的唱片行放着一首熟悉的老歌,歌声越来越小,歌词却非常清晰: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要把你~~记在心间~~~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心想现在要真受了感动,回到身体坐起来让他再看一眼,司机同志肯定会把我记在心间。
Chapter 2 天界之门
人生如此多娇。半个小时前还飘在空中感慨被车撞飞是个悲剧,此时,我就长了一对翅膀,跟着一帮同样长着翅膀的家伙站在白云中排队准备升天堂。
寻常人大概都会认为我情商高得很,发现自己长了翅膀还如此淡定。其实察觉背上温暖的触感不是羽绒而是对翅膀,而其中一支受了重伤还会拉扯痛神经时,我差一点就捂着头绕着人群尖叫着裸奔三圈。但是,周围那堆长翅膀的家伙都太平静,还在用极其优雅的姿态与同类讨论着天堂的生活,导致我觉得自己如果再崩溃或者长嚎会显得有点像神经病。
原以为这些应该被称作天使的生物都和我一样,年纪轻轻就从世界上某个角落惨死升天,但仔细观察他们似乎都只有翅膀受了伤,脸上并没有才死的绝望。而我们的共同点是都有一支翅膀折了,另一只完好无损。那只没受伤的翅膀却一点异物感也没有,就这样融合度百分百地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我那二十年的短暂寿命中不曾长过这种器官,也能轻易地舞动它,就像舞动自己的胳膊一样。
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我们的所在不是地球表面。
因为往脚下看去,穿过白色云层和薄薄的细雾,能大致看见几千米的高空下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面上还缀着无数颗粒状的碎裂岛屿。景象神秘且瑰丽,却因太过高远而令人窒息。
这时正好是黄昏时分,像是有人提着巨型的圆形灯盏,橙色流光明媚四射。同时,一团团雪白的云朵被灼烧成了炙红色,将我们团团包围。
这条长长的队伍的尽头是一扇罗马大门,夕阳映在上面,更如染了梦幻的色泽。两根门柱上,刻满浮雕壁画,几只天使缠绕而上,将门柱环绕。
前方的灰发少年头发和翅膀也被染成了金色。他将手举过头顶,挡住仍有些刺眼的夕阳,转过来轻轻一笑:
“好久没回天界了,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赶回耶路撒冷。”
把到口的“我认识你吗”咽回去,我想了半天,总结陈词:“哥们儿,你是怎么死的?”
他叹了一声:“看看你,总是这么口不择言才老闯祸。伊撒尔,死亡一词是用在魔族那种低等生物上的,对高贵的神之一族来说,只有回归原始,没有死亡。”
伊撒尔,他竟知道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