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这过程中路西斐尔一直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我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才仿佛感到有人勾住我的背和腿,将我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想看看是谁,但眼皮重到打不开,只知道有一双唇轻轻压在 我的嘴唇上,那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在我耳边响起:
“伊撒尔……把他忘了吧。”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洒进房内,我迷迷糊糊地起床去了洗手间,差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死:下眼皮像涂了沥青,双颊凹陷,身子骨瘦得像骷髅,整个人看去就是一吸毒分子。
我打了个激灵,彻底惊醒,摇晃着沉甸甸的脑袋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发呆。
这明明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却连看看窗外的力气都没有。
人们总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工具。我想,如果一直这样闭着眼睛等啊等,总有一天我不会再因为想起路西法就被无边的绝望笼罩。
真希望这一天早一些过去,早一些跳到我忘记他的那一天。
路西斐尔翻身上床,舀了一勺麦片送到我的嘴边。这几天他给我送过很多次饭菜,都没说是从哪来的。我摇摇头说我不饿。
路西斐尔放下碗,坐在床边呆了很久,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
我下意识瞥了他的手一眼,立刻惊了。
他的手上全是伤。烫伤,刀伤,红肿的,淤青的……大大小小,纵横交错,原本白嫩如莲藕一般的小手,这会儿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似乎是旧伤长新肉开始发痒,他用手背在衣服上蹭了蹭,起身端着碗想要拿出去。
我捉住他的手,诧异地说:“你怎么回事,怎么受这么多伤?为什么不用魔法治疗?”
路西斐尔抬头,蓝色的大眼睛里毫无感情起伏:“受了伤不治疗,让它一直这样伤害自己——你也认为这是错的么?”
我愣了愣,抢过他的麦片呼噜呼噜喝下去,连气也没敢喘一口,喝完的时候差点咽死:“对不起小屁头,对不起……我只顾自己的感受,对不起。”
路西斐尔在我怀中摇摇头,轻轻回抱住我。
…………
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好,家里又没人,路西斐尔真成了小蜜蜂,一个小不点儿居然挎着个小菜篮子飞出去买东西。本来还觉得有些欣慰,但后来才知道他根本不会买菜——买一根胡萝卜花掉四个金币,买一叠生牛肉花 掉二十个金币。路西斐尔一个劲说钱不是问题重点是早点恢复,可是我听后觉得身体更不舒服了。
这天下午,路西斐尔又出去了。我正躺在床上休息,忽然窗子打开,有人飞进来坐在我的床旁:“哟,累成这样?”
上下眼皮仿佛被黏合住,半晌都无法完全打开。我揉揉眼睛,眼皮发烫:“梅丹佐殿下。”
梅丹佐手中拿着一根银杆金头的权杖,上面镶嵌着巨大的星汉神砂。他头斜倚在上面,望着我叹息:“小伊撒尔,连我这帝都色魔之首都晓得不该纵欲过度,怎么你一向清心寡欲的反倒没节制了?你才多大点,就想跟 路西法玩对手戏?他说要几次你就给几次,这辈子都别想下床了。你们爱怎么着我管不着,但你也别太服从他。他跟一般男人没什么区别,你给他越多他就越得寸进尺。人都变成这样了他还忍心下手……你小心别被他玩了。瞧你瘦成那样……”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猛地一收手:“怎么回事?”
我的脸或许都可以烤乳鸽了。
梅丹佐扔掉权杖,用手背压在我的头顶:“怎么回事?怎么会生病?是路西法的问题?”
我干咳一声,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像老头:“不关他的事。我很多天没见他了。”
“怎么会?现在整个天界都在传路西法生日缺席跑去跟你私会,而且之后他就再没去过圣殿。昨天回去了一次,神把他叫去训话很久,但训话一结束,他又走了。神很久没有动怒,今天居然下命令,叫我来找他,我还 以为他是跟你在一起……”
我摇摇头:“别说了,别再提这个名字。”
“好,我不提。但你现在病成这样不行,先到我那里待着吧。”
我做了个大力士的姿势:“没关系,我恢复能力很好。”
梅丹佐拎了拎我的袖子,空空的,还晃了几下,弄得我一时间觉得很没面子。他微微蹙眉,伸手抱住我,把我轻轻搂在胸前。可能是因为真生病了,也可能是因为被抛弃后的空落感让人想要得到安慰……我对这样亲密 的举动居然不觉得抗拒,只是闭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我和梅丹佐都下意识停下来,朝那里看去。
路西斐尔端来一个盘子,里面装满了食物和一杯热牛奶。他看着我们,顿了顿,往后飞了一步。我趁这个空子坐起来,理了理头发。路西斐尔小幅度地抖动翅膀,平移飞到我们旁边,把饭菜放在桌上,脸上还有些黑黑的污渍。
梅丹佐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了声谢谢,又看着我欲言又止了片刻,无奈地吐了口气。
路西斐尔握住刀叉,将盘里的肉切成很多个小块,动作比以前愚笨得多,敲盘子当当响。这才发现他手上有新伤。我抢了他手中的刀叉,捉住他的手腕:“不要再做菜了,流了好多血。”路西斐尔呆呆地看着我。
梅丹佐叉了一片肉放在我嘴旁:“来张嘴,啊——”
“大男人这样做,恶不恶心。”我皱着眉推开他的手,却在说话的时候被他喂了一口。
梅丹佐撑在枕头上,一手撑着后脑勺,冲我抬抬下巴:“我跟你讲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到我家里来住——放心,我只想看你像小白猪一样吃得胖胖的,至于要不要给我吃,这完全由你来决定,啊哈。”
本来想一口拒绝,但实在不想再看见路西斐尔为我担心。我默了片刻:“好吧,少爷我考虑考虑。”
梅丹佐像快乐的鸽子一样飞了。
看着那本被自己划满口子的历史书,我觉得自己不能做这种失败者的举动,又在纸上写满了这个名字,像贴创可贴一样重新把写有“路西法”的纸条剪切贴回去。
路西斐尔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写下去。
“让我贴好吧。我不想恨他,只想以平常心对待。”我继续写着。
然而,每次用纸条盖住那些小洞,都会有一种伤口变得更深的错觉。每写一次“路西法”,心中的痛苦却只增不减。没能贴满几处,我已疲惫地撑着额头,呼吸困难地看着这个名字。
路西斐尔抢过我手中的纸条,有些恼怒:“说了叫你不要再写。”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我捏捏他的脸,开始看书。
按目录翻到“天神右翼”一页,立刻就看到泛黄的画像中的六翼天使。
我看着上面的人发呆。路西斐尔又把书抢走:“不要看了。”
双手穿过额前的卷发,我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我很想把他打一顿,告诉他我伊撒尔没你照样开心活。可是我没理由打他,他从来就没对我说过爱我,是我玩不起。”
路西斐尔皱着眉,牙关咬得死死的。
眼睛实在疼,眨了数次都还在烧。我按了按太阳穴:“不过我以前喜欢过很多人,失恋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最后一个好了一年多都能在几天之内恢复。这次感情来得快,肯定也去得快,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我回 头揉了揉路西斐尔的脑袋:“小屁头,我向你保证,我会振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