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右翼
“雪月森林是很不错。那里的鹿都是白色的,还有白色的骨翼,这个时节也最适合去。”他站在窗边,指了指天上,“看到那几颗连在一起的六颗星么,那里正对着雪月森林的位置。”
我点点头,几次想伸手去捂嘴都忍住了,拼命找话题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陛下,罗德欧加明明是在六狱下面,为什么可以看得到星空?”
“在这里当然看不到真正的星空。你所看到的都是靠巫术施展而出的,第一狱的天空幻象。”
“幻象……为什么要制造幻象?那是假的。”
“幻象总比没有好,不是么。”
我懵懂地点点头,那倒也是。就像那一场持续了两年,牵挂了千年的梦。
“我对你很愧疚,但你真的不应该不开心。陛下,你实在很幸福,简直是这世界上拥有最多的人了,你应该满足啊……”
路西法原本淡漠的神情忽然消失,他忽然有些讽刺地笑了起来:“刚才不是态度挺硬的么,怎么,现在开始求我了?”
“我没有求你,只是想劝你见好就收吧。”
“米迦勒,今天你让我太惊讶了。”路西法顿了顿,侧过头来认真地观察我的脸,“刚才你说那些话,是为了让我们把仇恨从神和天界转移到你身上吧。你怕死我攻打天界了,是不是?”
“陛下,您想太多了。”排山倒海的作呕感汹涌而来,我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捂了一下嘴。
“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只要能阻止战争,你也死得心甘情愿,是不是?”
一阵作呕感平息后,我伏在窗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您真的想太多了。”
路西法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拧了过去:“回答我的话!”
“你心里清楚,魔界现在还没有攻下圣浮里亚的能力。现在起兵,杀的只会是无辜的神族。你自己曾经也是天使,杀了那么多对你无害的同类,真的能让你开心么?”
路西法忽然笑了:“……我真是完全没想到,你为了神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我不是为神,只是为了天界。”
“好,你是为了天界。那我也告诉你,如果这七千年来我对神族仁慈,魔界也不会有今天。”路西法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大天使长,你的妇人之仁让你注定成不了王。安心当神的小跟班就好了。”
“嗯。”
我虚弱地靠在窗台上,眼前一片昏花。
对付一个路西法,我就早已筋疲力尽了。谁还有心思去征服世界,去当什么王。
路西法原本想走,但刚退一步,忽然捉住我的手举起来:“但是,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星砂的光芒下,银色手链闪闪发亮。
我看着它出神,笑了笑,又笑了笑:“我……我只是觉得很愧疚才会带着它。”
“米迦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变得很自以为是?”路西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因为对一个人愧疚,就把他送你的定情信物带上几千年?”
我看着那个手链,怔怔的,许久说不出话。
确实讽刺。
我干笑着,两指掐住手链的扣子:“也是。这样会给您和莉莉丝陛下都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么深一层……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
路西法只松开手,没有说话。
我仓促地抬头看他一眼:“我对你已经没有别的意思了……希望你不要误会。”
路西法依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继续低下头去解链子,手指有些颤抖。
许久,我才听到他低声说:“我也一样。所以不会误会。”
我紧紧咬住牙关,没再搭话。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手链锁得很紧,就像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根本无法解开。不知道是不是酒醉的原因,我觉得胸腔一阵阵剧痛,拼命拉扯链子,急得声音都在颤抖:“不,我打不开……我努力了,可是还是打不开……陛下,我打不开……”
真的不要再索取了……
这是我最后的珍宝。
如果这个也丢了,关于他的,除了回忆我什么都不剩。
路西法拨开我的手:“打不开就不要取了,反正我拿来也没用。你喝多了,回去睡吧。”
我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走掉。
“慢着。”
我停下脚步,回头。
“这段时间刚好是堕天日,在罗德欧加竞技场和歌剧院都有活动,还有最后一日的大型晚会,你可以带着你的下属来参加。”
“我非常期待。”
路西法蹙眉看着我,抬了抬手,放在我肩膀上空,又硬生生地收回去:“那你回去吧。你儿子和属下的事我会安排。”
“谢谢陛下。晚安。”
“晚安。”
晃荡出正厅,我还没来得及舞动翅膀就已经站不住脚,跪在地上没命地呕吐起来。呕吐的时候脑子几乎已经空白,只觉得很痛苦,浑身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一样难受。
吐了好一阵子,四肢已经彻底失力,我抖了抖翅膀想要飞回去,但刚飞了一点就从空中摔了下来,在地上重重滑了很长一段路。
天微凉,还飘了些小雪粒。我展了几次翅膀都无法动弹,四肢和羽翼浸泡在积雪融化的冰水中,发冷到几乎失去知觉。
此时刚好玛门从大门走了出来,错愕地看着我。
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宴会厅附近,人来人往,这幅模样坚决不能让神族看到。我连滚带爬加半调子滑翔地逃离了原地,最后像是一只被箭射中狼狈落下的鸟,狠狠摔在无人的地方,羽翼也残败地飘满了薄冰。
金色的羽毛随着大雪纷纷飘扬,而后落了满地。
但是,第一反应依然是握住自己的手腕,确定那条手链还在。
抬头看着夜空,六颗连在一起的星星,正对着雪月森林。
我所做的努力,确实是为了天界……更多的是,我不愿意与他兵刃相见。
可是很多时候我又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他的手上,他是否就会放弃攻打天界?他会不会察觉自己错怪我了而感到后悔,然后重新爱上我……
如果是这样,那死掉也没什么不好的。
…………
……
次日早上,我带着哈尼雅去楼下的餐厅用餐,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拌机搅过一样难受。
这里的食物全都是由高级厨师烹饪,听说很美味,也听说很浪费。白布铺好的桌子上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放着大烹五鼎,却只有玛门一个人坐在那里。
想起昨天被玛门看到了相当丢人的一面,我硬着头皮佯装无事地朝他笑了笑,坐下后自己动手弄了点菜,肉类加蛋类加蔬菜类外加一杯牛奶。
玛门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桌上,随性地撑着下巴看向我:“你……”
我抬眼看看他:“怎么了。”
“没事。”玛门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脸虽小,但鼻子高挺而秀气,和他老爸长得一模一样。因此路西法尽管年纪一大把了,堕落以后也总是露出冷漠的表情,却都摆脱不了那股年轻又俊逸的调调。而玛门不同,他本来就是个青春期少年,五官漂亮得跟 花似的,邪气十足估计要迷倒不少魔族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