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更好
单单只是借个打火机的功夫,正常人或许只是一句“谢谢”和“不客气”就能结束话题,但叶夜和邻居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延伸到了喜欢的香烟牌子,各自的姓名年龄以及今日的趣事见闻,最后顺理成章地以“都这个点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安排好了下一场活动。
邻居姓秦,叫秦钰,据他所说是在今天的凌晨的时候刚刚到的A城,来时暴雨没停,飞机也晚点,落地的时候已经过了酒店预约的入住时间,只能在凌晨时分拖着行李箱孤独地徘徊于大街之上重新找酒店,最后还是当地的好友指路,才磕磕绊绊地进了这里。
“其实我戒烟有段时间了。”那时候趴在窗户上的秦钰歪过头,用手遮着风擦亮了手里的打火机,柔软的黑色卷发从他的眉上扫过,在他下垂的眼尾上烙下了一小块暗红色阴影,像是块小小的吻痕,他一张口,白色的烟雾从嘴唇掠了出来,声音却带着无奈的笑意,“实在是太郁闷了,所以才在大早上的下楼买个烟,结果上来发现买了烟漏了打火机,心态差点崩了。”
“还好有你在。”他笑着歪过头,“虽然你看上去不太像会抽烟的。”
话音落下时,叶夜看着他挟着暧昧情意的眼瞳,几乎肯定自己初见对方时的感觉是对的了,他们俩很大的程度上是同一种人。
至于他们俩之间的问候交谈,叶夜觉得那完全是在走过场。
回忆进行到这里,叶夜对着厕所的镜子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美貌,然后打开了房门,正好对上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带笑看来的视线,好看的一塌糊涂,让叶渣男迅速而顺利成章地接受了双渣男的设定。
渣不渣的不重要,好看就是赚到了。
叶夜从来如此。即便他拥有了一座花园,拥有了一片花田,拥有一颗种满不知名花朵的星球,叶夜也永远会被新的美丽和娇艳谋杀心脏。
他的好看邻居正是墙外的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就连一道吃午饭时那低低垂落下来的长睫毛叶夜都能看得心潮澎湃。
叶夜觉得他完全可以。
秦钰也觉得自己可以。
秦钰来到A城的第一天并不算顺利,诚如与叶夜说过的那样,他在暴雨中终于找到住处落脚点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
他的手脚冰凉,心情也不好,勉强睡了个回笼觉下楼买烟的时候,连带着交涉技能也在困倦里迅速冻结,差点连打火机都忘了买。
是的,是差点,他其实是买了的。
秦钰没有和叶夜说,在买完烟折返回酒店的时候,自己就看到过一次他。
那时他将要进门,看到个高瘦的男人,带着眼镜和口罩站在门口向里傻乎乎地招手示意,于是也就下意识地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个好看的男孩,年纪轻,骨架细,皮肤白,桃花眼弯弯,满满当当的都是笑意。
是正正好好踩在秦钰审美上的模样,就是小了些。
秦钰今年二十九,托得一张好皮相,不认识的人看上去才会误以为地把他的年纪往小报几岁,秦钰大多时候也不会纠正,但真碰上个瞧着刚成年的,也还是会先入为主地剩下一声惋惜。
更不用说人还有个男朋友。
但该怎么说呢,秦钰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在他坐在沙发上看到隔壁的窗户伸出支细窄手腕时,他到底是把买好的打火机直接扔进了柜子里,笑着探头去借了个火。
出乎预料的,那并不是个乖学生,他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等真对上话了,秦钰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是个小狐狸。
他直白又热情,眼睛里明晃晃的光,瞅得秦钰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人品摇摇欲坠,直接发起了午饭邀约,并得到了一口答应。
在定下来之前,以防万一,秦钰还是多问了句:“你成年了吗?”
年轻男孩的眉梢高高地挑了起来,然后哭笑不得地回了句:“大二了。”
秦钰这才放心了。
他领着叶夜——小了差不多十岁的叶夜——去吃午饭,两人相对而坐的时候,秦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长久的停留。
秦钰问他看什么。
叶夜笑着回,你好看。
酒店自助餐厅的玻璃上还挂着没有完全干了的雨水,阳光折射进来,映在叶夜的上扬的眼尾上,秦钰觉得眼睛都花了一下。
他明明更好看。
但也只能到这里了,那时候的秦钰遗憾地想,一起吃个饭已经是能做的极限了,以免事后被对方男朋友找上门。
...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他就吃过这个亏了。
他把叶夜送回了房间,规矩又客气地站在门口告了别,回了房间之后就难过地点上了支烟,纪念自己无疾而终的一见钟情。
然后就听到了有人敲门。
秦钰以为是客房服务,抬腿走过去开门,门一打开,便看见叶夜站在走廊窗户投来的阳光里,背着手对自己笑得好看。
叶夜说:“我手机没电了。”
他歪了一下头:“想借你的打一下电话。”
秦钰看着叶夜,叶夜也看着秦钰。
彼此都知道这是句假话。
但秦钰还是递过去了。
叶夜低头输入手机号码,秦钰垂眼看了他一会儿,忽地问:“你会在这长住吗?”
叶夜抬眼看了过来,像是想了一想,最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应该不会。”
秦钰又问:“是因为回头男朋友会来接你吗?”
叶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眨了眨:“哦...原来你看到他了。”他又笑了开,声音轻快又肯定,“他是前男友。”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情况比较复杂的前男友。”
秦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原来是这样。”
“你看起来挺高兴的。”叶夜转手把存完手机号手机递了回来,桃花眼笑得弯弯,连打个电话装模作样的功夫都省了。
“我的确是挺高兴。”秦钰坦然承认,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轻飘飘地接道,“晚上有部我想看很久的电影上映了。”
“我刚到这,人生地不熟...”他把嗓音放得轻,沁着欢快的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首映?”
——
边淩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神色冷淡,没有多余的表情,男人却下意识地把脑袋压得更低了一些,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脸。
出于工作的特殊性,他早就养出了一些近乎于本能的直觉来,所以即便面前的上位者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他却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远比之前见面时还要阴郁的情绪。
他在心里偷偷猜测是因为那天让自己离开的现场发生了什么事,但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敢多嘴,顺从地把今天观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边淩。
“在胡先生离开之后,叶夜叫了一次跑腿的服务,我跟在后面观察过,他叫的是盒香烟。”男人说,“后来有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出过房门,直到中午的时候——”
男人迟疑了两秒。
“他和位之前没有出现过的男性去了酒店自带的自助餐厅吃饭,之后就各自回了房间,直到下午一点的时候,叶夜又去敲了对方的门,留了自己的手机号......”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边淩觉得头痛。
他昨晚没有睡好,今早起来时只觉得头痛,就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坐在自己的脑袋上,哼着轻快的歌把一颗一颗尖锐的钉子打进了脑袋里。
疼痛旷日持久,甚至隐隐带来了耳朵里的嗡鸣,但边淩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起来那天吭吭唧唧赖在自己怀里的小男孩,小男孩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撅起了嘴唇索要一个吻,又在吻后软着声调埋怨苦,叫他别再抽烟了。
他答应了。
然后在今天得知了他的小男孩也会抽烟,还飞快地和隔壁刚刚来到A城的摄影师打成了一片。
他的金丝雀在笼子的背后塞满了秘密,可笑于他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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