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爷，煮饭呢？等等等，我家今天发糕节多了，给你送几个。”
　　一圈下来发糕送完了，韩妈也把别人家育种子的本事学到了，乐滋滋回家钻研用哪家方法好。李家育种子前多泡一天，王家泡种子的水比别人多，陈家稻种晒得干……
　　一家三口夜夜钻研，最后做出决定：把稻种拿出来再晒一天，泡种子的水加多点，时间也延长一天。
　　嗯！不错。
　　韩老爹围着泡在盆里的种子转两圏，下此定论；韩家的种子育的比别家迟两天，种子泡下了，也有时间去看别家育苗了。转了两天，韩老爹打听到以下这几点要素：这家肥下得比别家少点，那家育种子时洒在湿地上松点……
　　学成归来的韩老爹非常自信跟自家儿子说：“儿啊！今年你爹一定能种出一亩八百公斤的水稻，明年你就不用挨饿了。”
　　彼时已经十二岁、瘦成人干的韩励点点头，继续啃他的红薯干，仰首四十五度，望着蓝天白云，韩励想跟他爹说：爹，我想吃肉。
　　于是韩励拿着棍子出去了，回来时，手上拿着只大鸡腿。韩励他爹一看，顿时怒了，拿着柴刀追了韩励三里路。边追边喊：“你砍死你这混子。”
　　发芽的种子育成苗，是时候插秧了，一家三口齐下田。两亩地，两天也插完了，接下来就是拔草、除虫、引水。韩老爹跟侍候祖宗似的，一天围着田地转三趟，转到稻子开花、结果、收成。
　　韩老爹成了吗？没成。还是一亩五百公斤，苍老的皱纹爬满脸额，韩老爹直到去世时，他的稻子还是一亩五百公斤，死前拉着韩励的手：“儿啊！你爹种不出一亩八百公斤的水稻，这个光荣的使命，就交给你了。”
　　那年韩励十七岁，正临高考，本准备放弃学业预备成为一名高格调的混子的韩励良心难得痛一下，把他爹死不合眼的眼帘合上，说了一句他本永远不会说出来的话：“爹，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种出一亩八百公斤的水稻。”。
　　他爹听到没听到韩励不知道，但他爹终于肯合眼了。把他爹埋了后，韩励决定找出‘为何别人家能种出一亩八百公斤的水稻’这个命题答案。于是他拿出柴刀，开始拜访村子里的村民，一家一家的去问，想着问完后，顺便去砍个柴。
　　韩混子砍人了。
　　这消息在从村头飞快传到村尾，老村长听闻后，差点在报信的村民面前晕倒，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村长被村民扶着，哆嗦着身子，跌跌撞撞找韩励去。
　　此时韩励正在某村民家，霸占他家的饭桌拿着一只鸡腿啃的风生水起，柴刀就放在旁边凳子上，村民抱着小孩缩在一角，欲哭无泪。
　　“韩，韩，韩励，你，你的刀，刀——”
　　正吃得兴起的韩励咬着一只鸡腿回过头，咧嘴对老村长一笑，招招手：“来来来，老村长，这赵大家的饭就是好吃，手艺不错。”
　　韩励颇为高兴，本来想问问赵大家怎么育种子的，没想到拿着柴刀刚到门口就被请进来吃饭，农村人就是热情。
　　老村长怒了，大吼道：“韩励……”
　　“嘭！”
　　柴刀被拿起拍在饭桌上，韩励眯眼笑着，问道：“村长，您要？”
　　村长张张口，后面的话在喉咙中被鲠住了，硬硬生生咽回去，瞪大混浊的双眼，指着韩励刚发出声音的柴刀直发抖。
　　韩励抬起手臂一擦，把嘴边的油渍擦去，站起身，笑眯眯环视着眼前围在赵大家门口村民，痞笑的样子带丝冷意，看起来有点危险。站在屋堂内的众村民顿时倒吸口气，齐刷刷倒退两步，退出门槛，遗留黄干黑廋的村长在最前面。
　　目光还放在韩励身上的老村长莫名打个寒战，猛然回头，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靶子，来不及骂众村民，韩励已经来到跟前。
　　手臂哥俩好似的搭在老村长肩膀上，韩励把抖得筛子似的老村长扶到餐桌前着坐下，笑嘻嘻问道：“老村长，您学问高，要不您来帮我分解分解为啥子全村都能种出一亩八百公斤的水稻，就我家种不出？”
　　韩励这可不是客气话，老村长可是民国期燕京大学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逃到这个小山村，一住就是一辈子。
　　“是，是啊，老村长，您就说说吧！”背叛老村长的某村民之一。
　　“老村长，您是我们村最德高望重的长辈，您肯定懂。”背叛老村长的某村民之二。
　　“老村长，您肯定能解决的。”
　　“老村长，您就说说吧！”
　　“老村长，我们支持您。”
　　……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老村长被这群村民给卖个干净，幸好老村长没想帮他们数钱，气恼道：“混话，你们谁家种的地收成不比我家好。”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老村长是大学生，可不代表他会种地，他家地的收成其实也就只比韩励家好些。
　　吼过后，毕竟是一村之长，这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老村长想了想，叹口气说道：“韩励啊！这地种得不好有点多方面原因，土啊！水啊！种子什么都有关系。”
　　韩励脑袋一偏：“那就是村里分给我家的地位置不好？”
　　“喝！”众村民倒吸口凉气，挤眉弄眼给老村长打眼色，让他赶紧圆过去，这韩励平日本就混蛋，在村里虽没动过手，可无论在镇上还是县里，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附近哪个村子没听过韩励的大名？如果听完老村长的话把谁家地占了可咋办？
　　老村长僵硬一下，赶紧补救：“这，这，这地肯定都一样的，只不过在种植时有区别，我记得你爷爷以前种过土豆，说不准就是这样把土壤种瘦了。”
　　韩励所在的小村子在南方，基本以种植水稻为主，土豆算是外来物，那时韩励爷爷家根本吃不饱，听说土豆收成高，试了一季，可起收后发现土豆又小又丑，收成低，便没种了。至于是不是因为这原因导致韩励家的土地变瘦，水稻收成低，老村长就不知道了。
　　韩励若有所思：“这地还分肥瘦？”
　　老村长连连点头：“那当然。”
　　韩励狐疑看着老村长，他呆没听这道道：“您莫不是骗我？”
　　老村长：“怎么会？不信你去找有经验的种地人问问，或者你去找书看，这些是真的。”
　　韩励摸着下巴疑惑了，种土豆这事韩励也听他爹说过，他爹也怀疑过这原因，难道是真的？
　　老村长精明，一看韩励这表情就知道有戏，于是再接再历：“你要想知道原因，不如你去考农业大学，里面有讲这些事。”
　　众村民在心底暗暗点头：果然还是老村长段数高，这韩励听他爹说是个聪明人，上课时趴在桌子上睡数学都能考九十多分，有天赋却不肯去上大学，听说高考也不考了，准备出去混社会，用韩励的话来说‘考大学又不能换鸡腿吃’，从小馋肉的韩励第一个愿望就是吃肉，他能在家忍到高中还是看在他爹娘份上，现在他爹死了，娘早两年也去了，怎么可能会去考大学。
　　如果韩励不会考大学，老村长的慌言永远是实话。但也有人担心，如果韩励真去考大学，发现书里没有这东西怎么办？届时整个村子都遭殃，还不如让他现在就去当混混，至少离开村子不是？
　　在这个封闭又贫困的村子，最高学历的就是燕京大学没毕业的老村长，然后就到韩励这个正值高三的混子了，韩励能读到这高三可不容易，是韩老爹砸锅卖铁供出来的，除此之外，接下来就到黄二牛家的孙儿，今年刚好读三年级。
　　对于书里会写着
　　村民的心理活动韩励不清楚，用疑惑的目光把众人扫一遍，从身上抽出十块钱塞到赵大家小孩的手上，扛着柴刀回家了。
　　他从不吃霸王餐，他是有格调的混子。
　　赵大家的媳妇看看离去的韩励，看看小孩手上的十块，抽出来塞裤兜里，九十年代初，十块够买一只鸡了，而且韩励也只是吃了一只鸡腿而已，还有赚。
　　次日，韩励在县上打架的消息传回村子，怕韩励考大学的村民终于安心了：混子还是混子，怎么会去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