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小黑屋
诛凤的玩偶到底不是诛凤,就像他其实也不是敖冕一样,他们不过是世间的一抹幻影,一只留下的玩偶罢了。
但她却没有敖冕那么幸运,没能从诛凤对她的影响中走出来……
张京墨不欲和诛凤多做计较,他扭头对着敖冕道:“陆鬼臼不会出事吧?”
敖冕淡淡道:“不会。”诛凤其实性格不错,直到被她最信任的人从身后捅了最深最狠的一刀,才性情大变,想来不会对人刻意刁难。
但诛凤不会,被诛凤留下的玩偶却不一定了,她死死的瞪着张京墨,就好似和张京墨有血海深仇一般。
张京墨只当做没有看见,一个字都懒得同她说。
光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但上面的内容均都是张京墨所知晓的,他看着陆鬼臼背着他一点点的往前挪动,好像一直年迈的乌龟。
诛凤道:“我要杀你,不过是举手的事。”
张京墨这才将目光移到诛凤身上,他上下扫视了诛凤一番,才从口里敷衍的吐出一个哦字。
诛凤目光幽幽的看着张京墨,许久后,才道了声:“我好恨。”
张京墨并不知诛凤这一句我好恨是针对谁,但想来也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
果不其然,敖冕接下了话,他说:“已经过去万年,你该走出来了。”
诛凤缓缓的摇头,冷冷道:“走出来?我如何走出来?”她说着,竟是伸手破开了自己的身体,让张京墨和敖冕都没有想到的是,她身体之内居然全是头发,破开一点,便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发丝,乍看上去,很有几分渗人。
诛凤道:“你可知她做出我的时候,想的便是她的那个逆徒,我灵魂由恨织成——你要我走出来,你且告诉我,我该如何走出来?”
敖冕面无表情:“只有不想走,没有走不出来。”
诛凤闻言脸上又是一阵扭曲。
敖冕道:“当年诛凤被伤到之后,本有机会将身体复原,但是她,将这个机会让给她的徒弟。”
诛凤闻言眼神里溢出无法言喻的哀伤。
敖冕道:“他活了,她死了。”
诛凤道:“别说了!”
敖冕道:“你不过是个玩偶,难道还想代替她么?亦或者——”他停顿片刻后,才又说了出来,“你也爱上了他?”
诛凤尖声道:“住口!”
敖冕道:“可惜,诛凤死了,她的徒弟也死了,你只能活在记忆里。”
字字诛心!诛凤听着敖冕的话,浑身都颤抖起来,她眼神里流露的怨毒让人格外的惊心,张京墨见状,微微瞥眉——陆鬼臼还在这诛凤的手里,也不知为何敖冕要这么刺激她。
敖冕自然是知道张京墨在担心什么,他淡淡的说了句:“她不过是把钥匙,陆鬼臼如何,不是她能控制的。”
诛凤气的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敖冕的一个字,她说:“你们会后悔的。”
张京墨和敖冕都没有说话。
诛凤又道了声:“你们都会后悔的!”她说完这话,全身竟是直接炸开,炸出的发丝猛地朝着张京墨和敖冕扑了过来,敖冕上前一步挡在了张京墨面前,将发丝一一拦下。
张京墨没想到这诛凤话没说到两句,居然就自爆了,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敖冕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淡淡道:“她该走了。”
张京墨道:“你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敖冕并不回答,只是捏住一缕发丝,陷入了沉默中。
时隔上万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能见到旧人本该是乐事,但显然这并不是一次太愉快的会面。
敖冕将那缕发丝收到了怀中,然后说了句:“等吧。”
这句等吧,自是指的等待陆鬼臼。
张京墨席地而坐,将灵力向地下探去,却感觉不到陆鬼臼的一丝气息,他似有些焦虑,伸手在地面之上轻轻摩挲。
敖冕见状道了句:“你早就知道了?”——自是指的刚才那事。
张京墨沉吟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
敖冕道:“不反感?”
张京墨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同陆鬼臼走到那一步。
敖冕道:“为何?”
张京墨听到这句为何,叹了口气:“亲手养大的,哪有那么舍得。”
敖冕听到张京墨的答案,眼睛在张京墨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张京墨十分诧异的话,他说:“这不像你。”
张京墨道:“那怎么才像我?”
敖冕道:“心外无物。”
张京墨倒也没想到能在敖冕这里听到这样一句评语,他道:“我倒也想。”
敖冕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到底没有把口中的话说出来。
张京墨道:“鬼臼,到底是去了哪里?”
敖冕见张京墨还是如此担心陆鬼臼,轻叹一声,他道:“与其担心他,倒不如祝福他,他既然能入诛凤之墓,就是他的机缘,我看他修为,若是这次没有出意外,那他应该会在地下结丹。”
结丹?张京墨万万没想到在敖冕口中居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再怎么淡定也还是露出了愕然之色,他似有些不信,便又重复了一遍:“结丹?”
敖冕点头:“若我没看错,他已经筑基后期了吧。”
这倒是没错的,张京墨离开那百年间,陆鬼臼日日苦修,修为增长速度已然逆天,但离结丹还有段时间。
这次张京墨带陆鬼臼出来,就是想让陆鬼臼为结丹做准备,却没想到敖冕竟是说陆鬼臼会在地下直接结丹!
张京墨觉的自己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道:“……几品丹?”
敖冕道:“陆鬼臼是十品灵台,结的自然是最好的十转灵丹。”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好似十转灵丹轻轻松松就能结成一般。
张京墨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如同沸水一般翻滚了起来,他道:“我什么都没准备……陆鬼臼更是什么都没准备,他戒指里的灵石灵药也都消耗的差不多,没有人在旁边护法,怎么可能结成十转灵丹?!”
他准备了这么久,若是因为这个意外导致陆鬼臼结丹不成功,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
敖冕闻言,却是淡淡道:“在这里,还需要什么灵石灵药……你太紧张了。”
张京墨心道他能不紧张么?若是这一次失败,那岂不是一切都要重来,十转灵丹对他和陆鬼臼而言都太过重要,重要的不能容忍一点闪失。
敖冕道:“事已至此,你再紧张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静待他归来,再看看结果。”
除了这个法子,还有别的办法么?张京墨倒也想去寻陆鬼臼,可是这大殿之上,除了他们进来的地方,没有一个出口,他听着敖冕的话,只能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继续修复身上的旧伤。
且道这边的张京墨遭遇了诛凤的刁难,而那边的陆鬼臼,却也没有比张京墨好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他比张京墨的境遇,还要糟糕千百倍。
因为陆鬼臼隔着墙壁看到诛凤给张京墨布下的光幕,看到他的师父,发现了自己对他做的那些龌蹉事。
陆鬼臼在知道诛凤要做什么的时候,便像是被人临头浇下了一盆冰水,冰的他浑身发抖,连脚都要站不住了。
张京墨背对着陆鬼臼,陆鬼臼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但诛凤那嘲讽的表情,却让陆鬼臼根本不敢再看下去。
光幕上的场景一点点的还原,陆鬼臼看到光幕上的自己,带着甜蜜的笑容,低下头吻了吻张京墨。
看到了,被看到了——陆鬼臼犹如触电一般,浑身都抖厉害,他哑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鹿书见状,心中少有的生出些许不忍,他说:“你不要太担心,万一你师父……”
他话刚说到这里,便断了,因为他和陆鬼臼都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属于张京墨,冷冷的,带着明显的厌恶,张京墨说:“好恶心。”
陆鬼臼瞬间便不抖了,但无论是脸色还是眼神,都如同死了一般。
张京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我竟是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陆鬼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诛凤的脸带着恶意的笑容看向了陆鬼臼,似乎是在告诉他,你瞧瞧,你对你师父龌蹉的心思被知道了。
陆鬼臼整个人都凝固了,他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张京墨的那一句“恶心。”
鹿书看到陆鬼臼的状态有些担忧,他叫了陆鬼臼好几声,才见到陆鬼臼回了神。
鹿书迟疑道:“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一开始谁都接受不了的,虽然一时间接受不了,但可以慢慢来嘛。”
陆鬼臼轻轻的说了声:“知道了。”他本就不该在这件事上报任何的希望,张京墨说他恶心,也是正常的,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事,就是张京墨不肯再要他了。
鹿书又道:“你且先回去……和你师父当面说清楚。”
当面说清楚,当面说清楚,陆鬼臼倒是想,可他此时却丧失了勇气,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张京墨,他害怕看到他师父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鹿书不忍道:“陆鬼臼……你放开些吧。”
陆鬼臼笑了笑,他说:“嗯。”
鹿书微微叹息,他知道此时说什么话,陆鬼臼大概都是听不进去的,但这种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张京墨说陆鬼臼恶心……也是早该就料到的事。
陆鬼臼的魂魄像是被硬生生的从身体里拔了出来,他眼神黯淡无光,沉默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