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偏头痛
老凡特的儿子就是这么一个幸运的存在。
而麦加尔么,就属于那种天黑了以后自己提着煤油灯去捡漏梢的——虽然通常轮到他这大概连毛都不剩了,按照之前那群王八蛋的尿性,海盗尸体的衣服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人家常说德国海盗是很有钱的,穿的衣服自然也不错。
所以为了不吃亏,麦加尔还顺手带了一把斧头……如果实在捡不到东西,他决定从船上偷偷砍点木头回来烧火用——贼不走空嘛,煤油里的煤油也是要钱的不是?
当夜,月黑风高捡漏夜。
麦加尔提溜着煤油灯摸黑上那艘被搁浅在海滩的烧焦了半边的三栀船——这是时下最新最牛逼的船,体积不大,以吃水部分形状特别尖为显着特点,是这个时候开起来最快的一种海船。凯撒有点本事,听码头的搬运工说,这家伙的船队是现在所有的海盗里拥有三栀船数量最多的。
如果不是这艘船被毁得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巴伯路斯兄弟不可能把它遗留在这里。
麦加尔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成功地找到了一张还算完好的矮脚凳(就是他屁股底下这个),一盒用破烂的铁皮盒子装着目测是哪个海盗私藏的茶叶,还有几颗散落的金属钮扣。
茶叶大概是从中国运过来的,在这个年代,就算是最劣质的茶叶也能卖个好价钱。
麦加尔心情不错,本着见好就收的保守观念,满意地打算就此收工打道回府。下船的时候心情飘忽了下,一个没留神,踩到了一具软绵绵的尸体。
那尸体居然还呻吟了一声。
“!”
这一脚把麦加尔吓个半死。
“兄弟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啊你衣服不是我扒的我没那么下作连死人衣服都不放——咦?”
麦加尔声音一顿。
舔了舔被海风吹得干裂的唇,他小心翼翼地将装着茶叶的盒子揣进怀里捂好,放下手上拎着的板凳,蹲了下来,手里的煤油灯稍稍提高了些——里面的煤油已经快烧完了,光线澄黄昏暗,他又凑近了些,眯起眼,将煤油灯举到尸体的旁边。
这尸体居然还有气唉?
麦加尔有些惊喜地想。
随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惊喜个屁?
……不过这个“随后”来的时候,这具尸体已经躺在他干干净净硬硬邦邦的床上了。
当看着自己干净的床单被沙子、海水、血水弄脏时,麦加尔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当他用第二桶淡水为男人清晰伤口的时候,他开始正式后悔。
当他注意到自己正在扒拉为数不多的金币,开始盘算这些够买多少简单的药物和绷带的时候,他忽然很后悔。
当他想起藏匿一名海盗在自己家将引来多少无穷无尽麻烦的时候,他终于产生了一种极其想把床上的男人原姿势摆回海边的冲动。
不过最终麦加尔还是将大狗留了下来。
因为天已经完全黑了。
因为煤油灯没有煤油了。
因为海风挺大,外面有点冷,麦加尔不想被海风吹得头疼。
因为他长得帅能就着吃饭……呃,不对。
因为他花了俩桶淡水为这个死狗一样的男人清洗了以后,发现这货长得挺英俊,就连眼睛上那一道被刀划伤的伤口都显得特好看。
死了怪可惜的。
“——说到底,还不是你这张脸救了你。”
回忆结束,蹲在床边的黑发年轻人戳了戳男人的背,嘟囔着说。
大狗很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最开始,麦加尔跟他说凯撒的死讯时,他有那么一丝的反应之后,他一动不动,好像又睡过去了一样。
而他确实又陷入了一片迷糊的意识当中。迷糊间,只听见那个仿佛永远停不下来的声音,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唠唠叨叨。那声音忽高忽低,有很多种声调……
还蛮好听的。
他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凑了上来,柔软的头发碰到了他的胸膛,有点儿痒。男人挠了挠,然后毫不客气地将那个玩意用力推开。
闹什么?
绷带下,他不耐烦地皱起眉。
“白眼狼,睡了老子的床,还不分我一半。”麦加尔揉了揉被推得差点脱臼的脖子,又老老实实地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趴在床边,盯着大狗看了一会,不死心地继续自娱自乐——
“你觉得黑胡椒配鱼汤怎么样?”
“……”
“啊,说到鱼汤。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今天老凡特把他弄到的船卖给我了,嘿嘿……唔,虽然说是卖,不过我觉得那应该说是送更合适,那个老家伙心底就是那么善良,是不是觉得特亲切?对,没错,因为和我一样。恩,总得来说,就是明天我们可以喝鱼汤了,开心不?”
“……”
“开心就笑一个,明天咱要开荤了埃?”
“……”
“开荤了哦!”
“……”
“我这人特好,肯定不会欺负你看不见,总会把有营养的留给你的。所以明天我吃鱼,你喝汤,妥吧?恩,就这么说好了,不用谢。”
“……”
“大狗?”
“……”
“汪个来听听?”
“……”
夜里海风很凉,吹在脸上咸咸的,带着潮湿和些许的海藻味,却异常地让人心神宁静。小小的木屋内,煤油灯烧尽了最后一滴煤油,灯芯在忽闪了一瞬后,彻底熄灭了……
没过一会儿,屋内响起了年轻人轻微的鼾声,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无意间地喷洒在男人放置在床边的指尖。男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
犹豫片刻之后,又轻轻放了回去。
屋外,杰尔巴岛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些海盗们沉醉在温柔乡中,欢歌载舞,用热情的歌声歌唱着威士忌和葡萄酒,他们狂饮高唱,快乐得就像没有明天一般淋漓畅快。
第3章
“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财宝~
我们是海盗~有本领的海盗~
美丽的姑娘~请你来我的怀抱~
我们是海盗~自由自在的海盗~”
晴朗的好天气总是相同的。在突尼斯沿海这片地中海蔚蓝宁静的近水海域中,今天似乎有了一名陌生的访客——那个忽高忽低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哼唱着,歌声的音调并不标准,吐词也模模糊糊。可是唱歌的人却津津乐道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好像不会厌烦似的。
“在骷髅旗的指引下~为了生存而辛劳~
我们是海盗~没有明天的海盗~
永远没有终点~在七大洋飘荡的海盗~”
烈阳之下,呼吸到的空气都充满了咸味。麦加尔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抓着鱼竿,他目光厌倦地盯着平静的海面和偶尔随着洋流飘动的浮漂,嘴里哼出来的音调更不成调子了。脚边放着的那个由破旧的货物箱改造的储物箱,里面装了半箱海水,几尾瘦小的沙丁鱼在里面飞快地游来游去。
这是他今天一个上午的战利品。
不愧是三金币超值价,老凡特卖给他的船其实很小,小到里面放下一个大狗,麦加尔就只有缩在船头的份了。而现在,麦加尔保持这个委屈自己的姿势几乎俩个小时,就为了给旁边那个频频皱眉的男人稍稍躺得舒服一些。
“——别以为你眼睛用绷带盖着老子就看不到你皱眉。”
在大狗又一次悄悄皱眉时,麦加尔不客气地用脚踹了下男人,“多晒晒太阳对你身体有好处,杀菌消毒懂不懂?”
“……”
没有回答。
麦加尔将视线重新移回无力漂浮的鱼鳔上,习惯了大狗对自己的无视。
被称作大狗的男人也习惯了眼前这个家伙用奇怪的语言对自己的絮絮叨叨和……动手动脚。
此时此刻,大概是终于唱烦了那首他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的《海盗之歌》,对方正用手指在他的身上戳来戳去。终于被戳得不耐烦了,男人猛地一把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微微蹙眉,薄唇轻抿,低沉地说:“别动。”
他用的是阿拉伯语。
这显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因为那只手终于安分了。片刻沉默后,被他握在大掌中的手腕扭了扭,似乎在提醒他放手……男人翘起唇角,不知为什么忽然起了戏谑的心情,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加大了手力。
“……”
操你大爷,吃饱了有力气闲得慌了是吧。麦加尔心中破口大骂,眉一挑,本着男性尊严不可挑战的原则让他也拧上了,鱼竿旁边一搁脚一踩,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场男人之间的战争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