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晨, 天空湛蓝，清澈见底的海水卷过柔软沙砾，一个小孩子在沙滩上落下一只只脚丫, 他的母亲跟在身旁, 轻轻牵住他的小手。
　　母子的嬉笑声传得很远, 一直到了海边的别墅里。安依坐在阳台上, 面前摆着早餐, 身后是机器佣人, 她看着那对海滩上的母子，不发一言。
　　忽然间有人闯进别墅, 他们披着黑袍，路过时没有一位佣人阻拦，任由他们大摇大摆来到了安依身边。
　　“安夫人, ”其中一个黑袍人道, “我们接您离开这里。”
　　安依“哦”了一声，道：“终于能走了吗，天天待在这里看那对母子，我都要看吐了。”
　　黑袍人回了句“是的”, 从佣人那里拿过一个遥控器, 按下, 海滩与母子的画面都消失了, 蓝天白云不在, 眼前是荒凉而无人烟的孤星。
　　安依麻木道：“这次去哪？首都星, 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是一个您想不到的地方, ”黑袍人道，“您应该会高兴，因为在那里，您将和您亲爱的孩子见面。”
　　啪！
　　茶杯摔落在地，里面的红茶缓缓流出，在雪白裙角染上一抹血红。
　　——
　　一颗中型星球上，不知多少艘军舰整整齐齐排列而开，机甲等在两侧，军队前方正是地下城所在的霍里星。
　　地下城一座城就是一颗星球，但是现在，这颗星球正被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完全包裹，屏障内赤红色液体涌动，霍里星沉没在液体之中，逐渐凹陷坍塌。
　　凌霆在最前列的军舰里，谛听暂时进入休息模式，医疗人员正在为他治疗身上的伤口。
　　“那道屏障很古怪，信号无法穿透，军舰也进不去。”副官道，“我们无法保证霍里星的居民是否存活，但现在看来，他们已经被完全封闭在里面了。”
　　凌霆道：“顾瑾呢？”
　　副官沉默一下，低声道：“暂时找不到顾先生的下落。”
　　实际上光看霍里星现在的模样，也能猜到里面的人应该都活不成了。
　　这句话副官没敢说出来，因为凌霆的神色冰冷至极——自从顾瑾进入军队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凌霆有过这样的神情了。
　　“全力攻击霍里星，”凌霆沉声道，“一定要打破屏障，救出里面的人。”
　　副官领命而去，一只黑豹来到凌霆身边，朝他低吼了一声。
　　凌霆与诺亚对视，抬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
　　“我知道，我一定会亲自将他接出来。”
　　……
　　耳畔嗡鸣之声不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旁边运转，身下的土地也烫得惊人，几乎要灼烧皮肤。
　　顾瑾从混乱中醒来，大脑疼得好像被重锤击中，后脑一片湿润，他伸手去摸，发现是出血了。
　　“你醒了？”
　　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因为脑部受伤，顾瑾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而后迅速起身和那人拉开了距离。
　　黑袍人站在赤红的土地上，数米之下是正在沸腾的岩浆。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顾瑾身上，而是背着手，望着半空。
　　“你看，就快完成了。”
　　顾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下子蹙紧了眉头。
　　从岩浆里涌出无数细流，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赤红色的巨球，那颗巨球几乎占了整个地下空间，外表是涌动的岩浆，内核却隐约有什么生命体似的东西，还在勃勃跳动。
　　“你做了什么？”
　　顾瑾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更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袍人淡淡道：“不过是让这颗星球沉没，用百万人的性命来唤醒古龙罢了。”
　　顾瑾脸色一变：“你——”
　　他下意识就想要召唤白泽变成长剑，但到这时他才发现，他手腕上的银白手环不见了。
　　黑袍人转过身，不紧不慢走到顾瑾面前，道：“从发现古龙残骸的那一刻起，枭就在这上面花费了近百年的心血，一代接着一代，到我这代时，已经有了很大突破。”
　　“前人曾一度想复活古龙，后来发现这个方法并行不通。于是我们换了种思路，既然可以通过人体实验制造出变异兽，那么为什么不能利用古龙残骸制造出另一种类似于它的变异兽呢？”黑袍人道，“现在看来，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这颗星球的人完全献上自己的生命与血肉，我们就能成功了。”
　　“疯子！”顾瑾道，“你们不会成功的，联盟绝不会坐视不管！”
　　黑袍人道：“联盟？”他似乎是觉得这个词很有趣，道，“那么联盟要再努力一把了，毕竟地下城一半人口已经覆灭，他们却依然打不破这里的屏障呢。”
　　岩浆源源不断地涌入巨球之中，鲜红似血。顾瑾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他看得出来黑袍人并没有在说假话。
　　地下城就是一整颗星球，足有百万人口。要让这颗星球完全沉没显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之前，就算是掌控全局的黑袍人似乎也只能等待。
　　顾瑾默不作声，他一边感应着白泽，一边悄悄摸到了藏在衣间的另一样东西——他一直常备的一柄激光刀。
　　黑袍人见顾瑾不说话了，又道：“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所以留了你一命。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成为第一批‘新人类’……”
　　话音未落，顾瑾猛的抽出激光刀，刺向黑衣人的脸！
　　咚！
　　锋锐得可以切割钢铁的激光刀并没那刺入人体，反而是顾瑾被重重撞向地面。受伤的后脑再度传来剧痛，他眼前一黑，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具沉重的身体压在他身上，那人有超出常人的粗壮躯干，半兽半人，四肢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黑袍人：“看吧，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新人类，注入龙血之后能够再造血肉，无论是寿命还是力量都比现在的人强上数倍，从此以后我们不再需要机甲，甚至能迎来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顾瑾勉强抬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和他父亲一样的脸。
　　又是德兰科。
　　顾瑾嫌恶道：“这种东西根本算不上人类，这张脸也只是在侮辱我的父亲！”
　　“哦，你提醒我了。”黑袍人道，“现在这副身体确实配不上顾恒的脸，之后我会给他换一张的。”
　　他说完便示意德兰科制住顾瑾，顾瑾攥紧激光刀狠狠往德兰科身上一扎，出乎预料的是激光刀并没能给他留下半点伤害，刀尖刺到的皮肤泛起厚麟，德兰科喉中发出嘶吼，像在得意。
　　“没有用的，寻常武器对他造不成伤害。现在的他甚至能扛下A级机甲全力一击。”黑袍人往身后的岩浆一指，道，“这一切都源于我不久前给他注入的龙血，如果你愿意留下，也会得到这份恩赐。”
　　顾瑾冷笑一声：“你可以直接杀了我！”
　　他没有理会黑袍人，而是开始扩大感应白泽的存在。从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利用精神力呼唤白泽，但令人意外的是，白泽从未回应过他。
　　黑袍人似乎看穿顾瑾所想，道：“你在找那个机甲吗？”
　　他抬起手，掌心里躺着半只焦黑如碳的手环。
　　“真可惜，之前伊索斯作为钥匙启动仪器时它帮你挡住了所有冲击波，机甲内核被龙血吞噬，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顾瑾瞳孔猝然一缩，有那么几秒间，他的大脑都是空白的。
　　那是……白泽？
　　“它真是个废物，对吧。”黑袍人柔和道，“一架3A级机甲，配不上你S级的精神力，在战斗中也是个拖累。也许它唯一的价值就是保护你不被刚才的爆炸波及，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废物终究是个废物，它不能真正地保护你，还要为此毁了自己。”
　　顾瑾：“闭嘴！把它还给我！”
　　他的指节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德兰科推开。但德兰科只是轻松夺过他手中的激光刀，并将那刀横在了顾瑾脖颈上。
　　黑袍人道：“小心点，别杀了他。”
　　他说着不紧不慢地走到岩浆边，看看那半只黑炭般的手环，发出了一声虚假的叹息。
　　“真可惜，为什么你不是S级机甲呢。”
　　——然后黑袍人随意地松手，手环从他掌心坠落，落向了数米之下的岩浆。
　　“住手！！”
　　顾瑾眼眸刹那间一片赤红，他不知从那爆发出一股巨力，不顾横在自己脖颈上的激光刀剧烈挣扎起来——刀刃轻松划破他的脖颈，鲜血喷出，德兰科被他不要命的举动吓了一跳，迅速撤回手，被他一把掀翻。
　　顾瑾冲向黑袍人的位置，那一刻他甚至感受不到脖颈被割开的痛苦，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飞速涌出。他只是眼睁睁看着那只不成形的焦黑手环直线坠落而下，速度之快，甚至等不到他去触及，就已坠入了岩浆之中……
　　甚至没有一点声音。
　　就好像他的机甲，从未陪在他身边过。


第38章
　　战争的余烬尚未平息, 弥漫到广袤的宇宙里。远处是虚渺的星光，一架机甲安静地望着那星光，道：“我们逃出来了。”
　　在说这话时, 机甲半身破碎, 冷硬的棱角弹痕斑斑, 就连最坚硬的驾驶舱也凹陷下一块, 渗出森然血迹。
　　驾驶舱里, 一个男人阖着眼, 鲜血染红他的军装，缓缓蔓延而开。
　　精神力网轻轻包裹住男人, 饕餮低声道：“抱歉，药物储备已经用尽，我无法为您治疗了。”
　　男人咳嗽一声, 鲜血从他苍白指缝间漏出, 他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没关系，死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也很不错。”星光从舷窗洒落，落在顾恒脸上, 他的瞳孔微微涣散, 却是带着笑意的, “只是不知道我那两个孩子现在在干什么, 也许要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