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仔细地看着摩雅思的表情，他就那样清清淡淡的，浅浅的笑意，跟平常几乎没有差别，最关键的是，这笑容看起来并不是装出来的。这让江离莫名地有些心疼这个人。
    黎轩揽住江离的肩，将还在发愣的人拖了进去。
    摩雅思好笑道：“至于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江离拍开黎轩的手，强自镇定，视线落在摩雅思脸上那两道暗红的划痕上。伤口还有些肿，但看起来恢复得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这是我自己划的。”摩雅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让好友看到这副场景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路德维能让黎轩他们过来，其实他是有些意外的，但瞬间他也明白了，路德维昨天说的话“只要你留下来，我会尽量让你像以前一样生活。”
    有朋友，有亲人，有他最想要的自由。
    但是，他知道路德维给不起。他的朋友和亲人大多数都是人类，他这个已经变成卡洛里皇室血统的人都无法得到认可，何况是那些纯粹的人类。路德维已经陷入一个怪圈之中，根本不顾别人的立场和想法。这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那个时候他也是一气之下给了自己一爪子，甚至用话讥讽路德维是看中了这张脸。
    当时路德维就气得差点发狂，拿了链子就将他绑，让他再也伤不到自己。
    手上的链子还是半个小时前才解开的。
    江离一直觉得自己的情商不高，至少很多时候他无法理解路德维和摩雅思的爱情，这样的爱情，他觉得，他都没有勇气去拥有。反正给自己来一爪子什么的，他是做不到的。
    黎轩捏了捏江离发凉的手，“不管怎样，自残是不对的。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摩雅思摊摊手，“你知道，我若激动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曾经在魔鬼森林，因为他的手下被盖氓兽重伤，摩雅思杀了三天三夜直到力竭才罢手。跟那时疯狂和血腥程度比起来，现在的举动真的只是小菜一碟。但是，黎轩也嗅出了摩雅思的不得志。被关在皇宫里，他除了摧残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发泄渠道，迟早有一天，这两个人得相爱相杀到死。
    鉴于江离的神经太过脆弱，黎轩并没有呆多久，就拎着人回去了。
    走出摩雅思宫殿时，刚好看到路德维回来。这家伙走的时候还人摸狗样衣冠楚楚，这一会儿不见，怎么不但衣服破了，连皮相都破了。
    “输了？”江离的怀疑十分直白。
    路德维瞥了他一眼，“他也没占到便宜。”妈的，那是他的臣民吗？竟然真把他往死里打，就不怕他治罪？
    不过，巴特说得没错，摩雅思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又如何让他们这些臣民去拥戴他？
    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摩雅思并不情愿留在卡洛里，甚至不情愿拥有这样的身份，他们这些实力派，也不想看一只被皇室呵护的花瓶。
    根达亚崇尚的永远都是力量强大者，即便是人类，若是像黎轩一样强大，他们也会敬让三分。而摩雅思这个王妃在他们眼里，却只是一个傀儡一样的存在，甚至连那只焜都是依赖于路德维的血脉……
    偏偏路德维知道，摩雅思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在他还是海盗的时候，三次进入魔鬼森林，三次差点死掉，都没有改变他的意志。
    路德维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扼杀了什么。
    他太专注于自己的意志，一厢情愿地改变了摩雅思的生命轨迹，又一厢情愿地将他强行留在身边，从来考虑过摩雅思最渴望什么样的生活，他只是想他们的生命轨迹能够重合。
    这不但让臣子寒了心，更伤害了摩雅思……
    路德维在摩雅思的宫殿外静静地伫立了很久，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他也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的确，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帝王，更不是一个称职的情人，他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没办好。
    身在宫殿内的摩雅思感觉到路德维的气息，他就那样站着，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感受着那个迟迟没有移动的气息。
    等路德维好不容易理出一个大概，走进来时，迎面撞进了摩雅思的眸子里，那一刻，他心脏紧缩了一下，一丝苦涩泛滥开来。他还记得第一次在魔鬼森林看见那个黑发人类男子时，眼中闪动的光芒，那种活力，那种张扬，足以激发他体内最原始的渴望。
    不知从何时开始，摩雅思的目光就开始变得沉静，没有波澜，仿佛在宣告他的占有和驯服计划成效多么显著似的……
    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
    路德维走到摩雅思身边，又将这张脸打量了半晌，悠悠启口，“你恨过我吗？”
    摩雅思也打量着他的脸，“你打架了？”
    路德维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伤痕，怎么能让摩雅思看见他如此狼狈的一面？
    他低下头，转到摩雅思身后，将那条锁链解开，在锁链最后松开摩雅思那一刻，他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你，自由了。”
    此话一出口，坚持了几年的信念轰然决堤，他以为他成全摩雅思他会轻松一点，可却不知道，他竟然承受不起这种失去。
    摩雅思僵在那里，他几乎没听清楚路德维的话。
    而路德维站在他身后，挪不开脚，他想把方才的话收回来，可是他不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了这个决定，他不会让自己再给摩雅思造成伤害。
    路德维尽量压住心底的颤抖，张了张嘴，他想重复一下刚才的决定，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疼，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攥紧了拳头，让手变得不再颤抖，最后却只是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摩雅思的宫殿。
    摩雅思看着那个坚挺的背影透出的苍凉味儿，心里有些发空。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感伤。呆呆地，直过了一个小时，仆人过来转达路德维的话时，他都还没能醒过神来。
    “王妃殿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摩雅思抬起头来，看着宫殿里堆的一堆物什，路德维并没有叫仆人特别准备什么，这些都是他曾经赏赐给他的，里面有很多都是他喜欢的东西。但是在卡洛里，他的喜好早已被抛弃。既然路德维要放他走，他更不会留下这些徒增伤悲。
    “不。够了。”
    仆人们有些忐忑，实在不明白这两位主子在闹什么别扭，他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这样闹过了。
    最后，摩雅思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路德维看着宫殿里陈设依然如故，有些怅然，摩雅思竟然走得如此干净，连点念想都没留。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连黎轩和江离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至少在江离看来，摩雅思是在乎路德维的，就算要离开，这两人也不可能断得一干二净。可见摩雅思连行囊都没一个，显然是净身出户，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你，你就没留一件东西在身边？”万一哪个时候想了，还可以看看，回想一下这段时光。
    摩雅思好笑地看着他，“我需要留什么？”
    江离愣了一下，他承认他是接不上这些家伙的脑回路，他甚至连黎轩的回路都没能完全接上。
    摩雅思指了指眉梢处那段兽纹，“这个印记，这一辈子都洗脱不掉。”其实，如果路德维愿意的话，他可以将他体内属于皇族的血脉拿回去，但是那个男人似乎想都没这样想过。
    江离也突然明白过来。就算摩雅思此刻走了，这两人恐怕也一辈子断不了。他们只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应该如何走下去。哪些能够舍弃，哪些可以勉强。
    可是，路德维好像认为摩雅思压根就不喜欢他……
    这可跟摩雅思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相差很远呢。
    送摩雅思出城时，江离在黎轩耳边嘀咕了这样一句。
    黎轩只是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如果摩雅思真喜欢路德维，他会杀回来的。”现在摩雅思需要的不是路德维的呵护，而是需要找回他自己，那个充满野性和灵气的海盗头子，也是那个让路德维一眼便从此沦陷的野兽。
    有些时候爱一个人不是要去改变对方，也不是要为对方而改变，而是，在体贴对方的同时，如何做一个最好的自己。这样你才配得上那份爱，也才能保持住彼此的初衷。
    在这一点上，黎轩觉得，自己做的真的很成功。江离到现在依然在做他的机甲，依然跟他搭不对线，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江离莫名地嗅出身后人的诡异气息，不自觉地回头看了黎轩一眼，只见黎轩的嘴角翘起的弧度十分不和适宜。
    “你知道我很忧虑吗？”
    黎轩点头。
    “摩雅思不是你朋友吗？”在朋友陷入感情危机的时候，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还想得这么兴奋？
    黎轩点头，“如果你真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完全可以用在我身上。”
    江离毅然回头，他觉得，对这个男人，某些时候完全可以忽视。
   
    第106章
   
    摩雅思出城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街头巷尾，当两只焜朝附城走去时，约瑟城那些贵族们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