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软糖
“爸爸能干,儿子可爱。”地中海在身后连连感慨,“可真是对好父子。”
“……放我下去。”池先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快!小腿儿再蹦几下。”戚·变态·野一脸享受,“捶这两下可真舒服。”
池先声死鱼般挂在戚野身上,双手环住脖颈,两条腿自然下垂,离地一尺,他轻微晃荡,没脸见人,把头埋进戚野外套。他磨了磨牙,隔着卫衣,鼻尖贴在上面,张口咬住戚野紧绷绷的胸肌。
不放开就不松口!
之后,池先声被用力压制住脸,听着戚野发笑时,胸腔震动的声音。从比赛现场穿过长院,再到停车场,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的注视下,他脚没挨地面,充当着人形挂件,直接飘了过来。
“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会馆中心?”
不想说话。
“晚上吃什么?”
不想理你。
“生气了?”
不想……把你的臭手手拿开!!!
池先声抱肩坐在副驾驶座上,面朝车窗,突然脸被戳了戳,他缩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
红灯,戚野停下车,慵懒地靠在座椅上,手臂绕过头枕,还想再碰一下——
“……”
池先声掉头咬住指尖,脸上写满了“不给碰不给碰不给碰,敢碰我就咬你!”
戚野的手指拽了拽,池先声的脑袋往前探了探,不松口。戚野嗤笑一声,薄唇张合,自言自语,“上面一张嘴咬的紧我是知道了,下面的嘴好不好惹,我倒想见识一下……”
池先声敏感地捕捉到几个字,满面狐疑。戚野哂笑,左手够出一瓶旺仔牛奶,给他丢了过来,企图贿赂。
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池先声口下留情……牛奶有点甜。
“去年的清明节,好像也下雨了吧?”戚野单手把着方向盘,打了一个哈欠。
晌午一过,天空便开始泛阴,车没开多久,已是细雨绵绵。
池先声嗯了一声,这话没法接,他的去年跟戚野的去年不是同一年。
“我记得早些时候,一到下雨天,路面上就会出现青蛙,赶都赶不走,叫得特别起劲儿。”戚野似是怀念,也似是遗憾地说。
池先声咬住吸管,想象着戚野开车绝尘而去,撒下一路青蛙血的悲情画面,他咽下一口牛奶,试探着开口:“躲起来了吧……”
“确实。”戚野悲天悯人,叹了口气,“对我们来说,轻飘飘的,只是小水滴,可落到弱小无助的青蛙身上,无异于一场灾难。”
池先声无比赞同这句话,可不就是灾难么。
行至半路,戚野打开车载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表妹,叫肖竹?”
池先声心下发怔,指端轻颤,他扭头看向车窗外,垂下眼睑,慢慢地应了一声。
“刚才你上台的时候,正好遇到,聊了几句。”
池先声安静地听着。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戚野余光瞥了他一眼,“其实也没说什么,肖竹等不及你回来,有事先走了。她托我转告,你妈妈病了,让你忙完,回家看看。”
“什么病,她说了吗?”
“走得匆忙。”戚野否认,“你别急,看上去问题不大,似乎是老毛病犯了,要不然现在打个电话?”
池先声摇了摇头,“没关系。”
车拐过街角,路牌一闪而过,他浑身发冷,心中不停拉扯的弦骤然崩断。池先声抓紧瓶身,稳下声音,故作镇定,“……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过了这条路就是第三医院。等会儿在楼下提个果篮,你妈妈喜欢吃什么水果,提子?樱桃?山竹还是梨?算了,不知道有没有忌口,到了再说吧,肖竹告诉我是住院部11楼右手边——”
“停下车。”池先声着急打断戚野的话,不想知道病房号,不想见到那个人,他一字一句,“我不去。”
“看一眼就走。”戚野用着商量的口吻,车速不减,“占不了几分钟,看见没事也安心,怎么说都是母亲。”
“我不去。”池先声看着窗外,重复这一句,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解开安全带,“这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就可以了。”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戚野退后一步,径自俯下身,给他系上安全带,之后立马掉了车头,往回返,“其实吧,有时候,我老妈也挺烦人的,我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池先声一声不吭。
“就说之前有件事,本来好好的,她突然蹦出来,就给搅乱了,全功尽弃,还自以为是为了我好。”戚野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地说开了,越说越来劲,“从小到大,我想做什么,我老妈不让我做什么,堪称梦想粉碎机。”
池先声盯着手中的牛奶瓶,旺仔的脸好圆啊。
“她不光是台梦想粉碎机,还是个莫得感情的大魔王。”戚野持续吧嗒吧嗒,“我花粉过敏,她就在庭院中种花,房间里摆鲜花,四季常开,每天一换,保证空气里全是花粉,我不难受她不开心。”
“不去理会就可以了。”池先声偏过脸,看了看戚野,“不回去就能避免。”
戚野突然止住了话,满脸诧异,“那是我妈。”
过了一会儿,戚野斟词酌句道:“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那点讨厌,在好面前不值一提。”
“……”
池先声垂着头,接不上话。没经历过,所以无法理解。
他和戚野,隐约间,是不同的。
说完那句话,戚野专心看路,难得沉默。一直到小区门口。
“停在这里吧。”池先声再次解开安全带。
戚野随他一起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了行李箱。
雨势渐低,尚未傍晚,街景蒙上了一层浅灰色的影子。
“我帮你拎上去。”戚野压下后备箱盖,转过头,轻轻勾起嘴角,抬手伸来,“衣领没折好,翻起来了。”
池先声盯着墨色路面,下意识躲开了。戚野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中。
反应过来时,两人都愣住了。
“对不起。”池先声低头,深鞠一躬,“谢谢你送我回家。”
起身后,他看着戚野,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雨点打到脸上,冷冰冰的,不是春雨,像冬天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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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让先声待在钢琴房里不行,总得出来活动一下,走走呀。”
他忘了是谁这样说过。
“今天有我学生的钢琴比赛。第三乐章弹完,你也去吧。”母亲指尖轻搭桌沿,神色淡淡,一身纯黑的高领底衫,脖间系雪白色荷叶边丝巾。
“……可是。”池先声爬下餐椅,低头抱着玩偶,“今天的练习计划会完不成的。”
“睡觉前补上。”
礼堂明亮,舞台能站下很多很多人,灯光也伟大,能照亮这么广阔的地方,还把深红色幕布染得闪闪发光,像小鸡绒毛。
池先声很想摸一下,他没碰过小鸡,没有小虫子,也怕被啄伤手,那样就不能弹琴了,还会被说。但闪闪发光的幕布就不一样啦,它没有嘴,不会咬人。
“池先声,别乱走动。”母亲说话时不笑,表情凶凶的,还念了他的名字,三个字,明明可以缩减成两个,或者像束梓姐姐那样,喊阿声。一点都不亲昵,一点都不喜欢他。
但是,母亲让他紧紧跟在身边了,可以黏在身后,就很开心。哪怕来到陌生的地方,有很多长得奇奇怪怪的人,大鼻子、小嘴巴、圆眼睛、三角脸,这些人还要摸他的头,他都不怕了。
母亲的学生有点紧张,只有池先声一人发现,因为他在紧张的时候也会不停吃东西,不停地喝水,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否则会想揪头发。
“我这里有水!”池先声瞅着学生的水瓶一点点变空,直到干干净净,一滴不剩,他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抱在手中的矿泉水晃了晃。
他背了小书包,出发前,站在凳子上,把保温杯灌得满满的,不用进来时门口的小虎牙发的矿泉水。
池先声拧开瓶盖,递给学生。这种小事他来做就好了,举手之劳不必道谢,能够着的话,他想拍一拍学生的肩,或者肚子也可以,然后告诉学生,女子汉大丈夫!
过了一会儿,学生接过去,拧了一下瓶盖,皱眉问:“你喝过吧?”
池先声呆了一下,随后,憋红了一张脸,连脖子都粉粉的,他轻轻拉了拉母亲衣角,小声说:“我刚打开,我没喝过。”
“张馨不喝这个牌子的水。”母亲从学生手中接过矿泉水,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门口有报刊,刚才路过,我看到里面有你常喝的绿森,我过去买,你先背琴谱。尤其最后一小结,昨天还弹错了,若非时间来不及,根本不该选这首鸣奏曲。”
“我抓紧时间再看。”学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就麻烦老师了。”
池先声又拉了拉母亲的衣角,“我去买吧,我看见了那家报刊!”
“记得路?”母亲垂眼看了一眼衣角。
池先声立马松开了手,他用力点了点头。
手上紧紧攥着零钱,池先声迈着两条小短腿,全速冲出演奏厅,跑到路口时,他有些茫然,左边还是右边?刚才是坐车来的,那么,顺着车流的方向走就对了!
报刊有些远。池先声跑得气喘吁吁,头发湿透了,都没有看到影子,他蹲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出发。
刚才是坐在车上来的,车有四只脚,他才两只,当然要慢一些啦。池先声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很快就会到的,等把水拿回去,他就会变成一个非常非常有用的人,还会受到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