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尘异常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似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隐隐还带着挑衅，仿佛在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就看你敢不敢问了”。
　　这副模样，就很欠揍，也很欠/操。
　　罗城压下忍不住想翘起来的唇角，手指流畅地打出一句话：“郑美林的死和这件事有关？”
　　司尘快速眨了一下眼睛。
　　接下来的对答就顺畅多了。
　　“最近会有人死么？”
　　一下。
　　“401？”
　　眨一下。
　　啧，那个姓李的，这是想把他拖上贼船共沉沦啊。
　　罗城摸了摸下巴：如果他同意当章依蔓的主治，相当于也掺和到这件事里去了，哪还脱得了身？


第118章 禁闭岛（四）
　　司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罗城看着他的表情, 联想前因后果，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心里真是又愤怒又不意外，在屏幕上打下一句话：“你是故意的！”
　　司尘看着这句被怼到他眼前的话，嫣然一笑, 眨了两下眼睛。
　　呵, 老子信了你的邪！
　　罗城总算搞明白司尘要他“配合一下”，配合的究竟是什么了——之前司尘故意告诉他房间里的监控监听不到声音，故意借着机会在他耳边说出那句“想知道你老妈是怎么死的吗”，就是为了让李院长听到按捺不住来找他——这家伙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拖下水！
　　罗城表情阴沉，司尘的眼神却再自然不过。
　　罗城狠狠磨了磨牙，深呼吸平复心情，又写道：“李院长让我去当401的主治，你觉得我该同意吗？”
　　司尘看着这句话，眯了眯眼睛, 又抬眼来看他, 睫毛簇簇颤颤，看不清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 然后很轻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罗城的心忽地沉下去，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委屈, 整个心脏好像变成了一颗泡在酸水里的柠檬。
　　尽管他知道这样才是正常的, 这样的反应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司尘, 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对他并没有以前的记忆感情——但是, 理智接受得了，感情上却没那么容易消化。
　　司尘怎么能这么对他呢？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把他当工具，用完就丢掉？
　　罗城的眼神黯了黯，紧紧攥着手机，一面唾弃自己跟个小姑娘似地伤春悲秋，一面又控制不住地感到难过。
　　怎么了，还不准八百多岁的老怪物捧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小心脏自怨自艾一会儿吗？
　　司尘也看出来了罗城突如其来的消沉，他挑了挑眉，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调：“嗯？”
　　罗城看着他那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还能说什么呢？
　　他舔了舔嘴唇，把自己从酸涩的情绪里拔/出/来，定神想了想，在手机上打下一句话：“你想要什么？”
　　司尘看看手机，又看他。
　　“离开这里？”
　　他眨了两下眼睛。
　　罗城动作微顿，心中感到奇怪，写道：“那你是为了……揭露真相？”
　　这句话打出来，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果然，司尘再一次笑着否认了。
　　罗城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猜测，并且他觉得这个想法很“司尘”，极有可能就是真相——他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还是因为你讨厌这里，单纯想毁了它？”
　　司尘看着这行字，眼睛眨也不眨，开心地笑了。
　　好吧。
　　罗城面无表情地收了手机，站起来，把司尘腰间的衣服拉下来，盖好他在床上磨蹭扭动的时候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截腰。
　　最后心情复杂地看了司尘一眼，罗城转身出去。
　　罗城走向隔壁的401号病房。
　　章依蔓仍旧抱着那个布偶娃娃，坐在床上自言自语。她无疑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使是家暴和生病的折磨也没有磨去她的美丽，披着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如果不是她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大对，看上去和女明星也没什么差别。
　　她会死……她为什么会死？她会怎么死？
　　罗城看着她的时间足够久，久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人都发现了他的凝视，好奇地朝他看过来。
　　罗城下意识地朝她笑了一下，章依蔓却突然抱紧了自己的娃娃，缩成一团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罗城一惊，后退两步离开她的视线，护工和护士立刻赶了过来，冲进去给她注射镇定。
　　一个女护士对他讲：“盛医生，你是不是对她笑了？哎，401的病人情绪比较敏感，她见不得男人对她笑……原因？嘶，好像是因为她以前的老公吧，打她的时候一边打她一边对她笑。喏，她的小孩就是那么没有掉的，听说当时都六七个月了吧？流产出来都是一个完整的孩子了……啧啧啧，真是人渣啊……要我说啊，那个男人，死了活该，呸！”
　　回到医院主楼后，罗城走进院长办公室，答应了李伟盛的要求，他的特殊病患于是立刻从司尘换成了章依蔓。
　　每天下午3点到5点钟，都是病人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的活动区域主要被限制在了花园和医院活动室里。
　　放风时间倒是不分什么普通病患和特殊病患，大家都待在一处，罗城估计司尘就是这么认识马凯东和顾北南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俩一个瘾君子一个失意中年男，对司尘来说能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说他们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本领？
　　由于章依蔓不久前刚发过病打了镇定，不能和别人一样下楼，罗城到她的病房里去看了看她，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结束后就插着兜走出特殊病栋。
　　跟在他身边的小护士得知他被从405调到了401，还感到十分庆幸：“盛医生，这可是件好事！你都不知道405那个病人有多恐怖！你看你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差点被他……你知道吧，405以前的主治医生，就没有一个是善始善终的。”
　　罗城心中微微一动，做出来了兴趣的模样，问：“哦，这话怎么讲？”
　　小护士看了看四周，靠近他神神秘秘地讲：“我也是听我们护士长说的……盛医生你知道吧，你已经是他的第六个主治医生了，405在我们医院住了差不多有十年，时间最长的医生干了五六年，最短的半年都不到，不是辞职就是出事——最长的那个是你前面的前面的郑医生，我听人说就是在给405做干预治疗的时候突然猝死的；而且你之前的那个医生噢，一只眼睛都被405戳瞎了，成了残疾再也当不了医生了！你说多惨啊！”
　　罗城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可错了，时间最短的不是我么，这才一个月都不到。”
　　小护士捂嘴笑了笑：“什么呀，您这叫及时止损，就跟股市里一样，在‘套牢’前脱身了嘛！”
　　两人说说笑笑间，一齐走到了花园里。花园里零零散散地散布着病人和护工，八月大下午的天气，大部分人都更愿意躲在冷气充足的活动室里。
　　司尘和马凯东还有顾北南一起，坐在凉亭里不知道在聊什么，旁边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性护工，沉默站在一边的样子不像是监视的人，倒更像保镖。
　　司尘看起来精神不错，趴在小石桌上懒洋洋地笑着，他忽地看过来，视线在空中和罗城相撞。
　　罗城怔了怔，就见司尘支着下巴，侧头看他，对他眨了眨眼，接着一笑。
　　仿佛一种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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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瑢川在市区有房子，而且就和上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他的家是位于海景壹号的顶层公寓。
　　今晚他不值班，下班之后，罗城开着车熟门熟路地回到家，走进书房。
　　摘下书房墙上的油画，拉开看似是墙壁的推拉门，门后露出一块巨大的白板。
　　板子上，画着一张庞大的网，每个节点上都有一个人的身份介绍和照片，盛长宇，李伟盛，康有鸣，黎美晴，周洛儿，盛可馨，林予臣……
　　在由林予臣拓展出来的小关系网里，用黑色马克笔详细地写了他之前的每一任主治医生。
　　第一任，也是司尘住进名山精神病院之后的第一个医生，男性，八个月之后辞职，辞职后的三个月不到就从二十九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摔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
　　第二任医生换成了一位年轻的女性，她坚持了两个月不到就提出转岗，之后在名山精神病院总务科工作到了现在——这个女人就是黎美晴，黎美晴身上又画了一条线连到盛长宇，她是他的情妇。
　　第三任医生也是女性，半年后的某天，在回家路上车祸身亡。
　　然后就是盛瑢川的母亲郑美林。郑美林当年是盛长宇特聘来的精神科专家，她对司尘的案例很感兴趣，主动成为了他的主治医生，并且一当就是五年多。然而郑美林从来不和家人谈起她的病人，盛瑢川当年也还是个高中生，所以对当年发生过什么事，罗城脑子里一点儿相关记忆都没有，更不用谈从里头发现证据了。
　　再之后的男医生，也就是罗城之前的那位倒霉鬼，在这个主治的位置上待了三年，突然有一天就被司尘用吃饭时偷偷藏起来的塑料叉子戳瞎了一只眼。这其中的原因，估计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这个人现在就在盛世私立医院里接受治疗，不管是之前的盛瑢川还是现在的罗城，都不敢贸然去接触他。
　　毕竟经过这一连串的“诅咒”事件后，任谁都看得出这个位置有问题，盛长宇又怎么会不对相关的人提高十二万分警惕。
　　甚至连那个倒霉鬼能不能活下来都还两说。
　　第二天一早，罗城准时上班打卡查房，到了特殊病区，却发现401号病房里的章依蔓不见了。
　　怎么会这么快！
　　罗城心中发紧，迅速找到了负责章依蔓的护士，她告诉他，章依蔓今天早上突然身体不舒服，被带到盛世医院去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