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此时却也顾不了这许多，等彩信中的照片刷新出来，点开一看，呼吸顿时一窒——
　　照片里那个苍白瘦弱，穿着病号服，面目阴郁乖戾的年轻人，眉目和幼时相差并不太大，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子……
　　松棘镇，如悦旅馆的那个地缚灵，石磊。
　　要不是罗城记性好，还真不能从记忆深处里刨出那个不知道多少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鬼！
　　一切全都乱了套了。
　　荒漠小镇里一个八岁大的小鬼魂，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东南沿海的大城市里，还长成了二十五六岁的年青男人的模样？！
　　司尘深深吸了一口，转瞬便将最后二分之一截烟吸到了尽头，悠长缓慢地喷出烟雾，一字一句、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么，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409室之前住的是一个女人，可是一个多月前——唔，就是你来医院不久，那里面住的人突然变成这个叫石磊的男人了。所有人都说他在这里待了七年时间，没人发现不对劲。你说，是我的妄想症发作了么？还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
　　罗城浑身一震，抬头看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仍然不能确定。他讲：“我们得回精神病院。”
　　司尘听了罗城这话，并不惊讶，只是仍习惯性地要刺一刺他，冷笑着说：“你说的没错，我看你是该进精神病院——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盛长宇都派杀手明目张胆地追杀你了，你还要上赶着去自投罗网？”
　　罗城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淡定一笑，气定神闲地说：“你不想回去也不要紧，我一个人去便是了，只是要麻烦你，把你的木仓借我一用。”
　　司尘冷眼瞧着他，忽地一笑，声音里寒气森森：“你激我？”
　　罗城阖上笔记本电脑，走过去放下他的黑箱子边，自顾自地拆出箱子里已经被拆卸完毕的狙击木仓，手脚利落地组装起来，不多时便组装好了一把巴/雷/特，站起身来对他一笑，笑容中隐隐带着多年不见的戾气和挑衅，问：“那你上钩么？”
　　司尘见他组装枪械的动作异常纯熟，便不说话了，默然看他片刻，突然吐掉烟蒂，讲：“你打算就这么扛着木仓去？”
　　罗城偏头望向脚下灿灿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摇了摇头说：“这里已经不是你原本的世界了，从你让我得知真相——或许更早之前开始，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变了。你很清楚，不是吗？”
　　司尘眯了眯眼，没说话。
　　“我现在知道，你一直以来真正对抗的应该是‘它’，”罗城一拉木仓栓，“咔嚓”一声在高楼天台上分外清脆响亮，“你看，要想别人信任你，你首先得以诚待人，是不是？”
　　司尘反问：“那你现在相信我了？”
　　罗城扛着木仓，抬脚跨上天台边缘，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站在烈烈风中好似一只随时会被吹下去的纸鹤。
　　他转头看向司尘，粲然一笑，说：“十之一二吧。”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向着高楼外跨出一步，姿态潇洒地纵身跳了下去！
　　司尘差点被他的动作搞得心脏停跳，暗骂一声“这世上竟然有比我还疯的疯子！”，便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追随着罗城的身影同样一跃而下。
　　风声呼啸，烈风迎面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猛烈的失重感让身体本能地感到紧张和不适。司尘眯着眼睛，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一只向他伸出的手，于是便也勉力伸手去抓。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了他。
　　-
　　罗城睁开眼时还感到脑袋阵阵晕眩，果然“跳楼机”不是谁都可以玩的，盛瑢川的身体约摸有点儿恐高。
　　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只冰冰凉的手，又瘦又长，硬得像冰块。
　　罗城拄着巴/雷/特当拐杖，睁眼去瞧，只见司尘闭着眼睛站在他身边，脸色雪白，胸膛剧烈起伏着。
　　罗城晃了晃他的手，讲：“醒醒，好了。”
　　司尘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他，一句脏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看上去简直气得要七窍生烟了。
　　罗城难得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开始犯狗脾气，笑眯眯地说：“诶，消消气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
　　司尘用力闭了闭眼，终是憋出无甚杀伤力的一句：“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罗城松开手，四下环视一圈，边看边说：“我有病，你有病，大家都有病，五十步就快别笑百步了吧。”
　　他们两人正站在一间病房里，房中没有灯光，只有狭窄天窗上泄露进来的一线月光，为这里添了些微蒙昧昏暗的光线。
　　罗城适应黑暗后，发现这个房间的格式布局和司尘的病房一模一样。
　　司尘自然也发现了，他轻车熟路地走向紧闭的房间门，站在门后看着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罗城走过去：“你发现什么了？”
　　“……一些好玩的东西，”司尘的声音里带了隐隐的颤栗，听起来却不像是恐惧或震惊，“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罗城走到他身后，看清了司尘指尖点着的地方——那是一张贴在门上的消防通道图，而他手指点着的正是他们所在的房间。


第123章 晋江独家
　　罗城很快就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了。
　　毕竟对于有史以来第一个把他一枪爆头的家伙，想忘记可不那么容易。
　　说话的人, 是秦思宇, 是S1, 是一个高等人工智能。
　　“欲”碎片确实已经和“贪”碎片一起，被罗城带回地府, 亲手交给汲川了, 断没有重新出现的道理, 所以这个秦思宇，应该只是“秦思宇”。
　　“欲”从那个世界逃逸之后，他们便认为那个世界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却没想到，危机不仅仅是司尘的灵魂碎片, 还有那个人工智能。
　　轮回世界数目庞杂, 轮回司统计在案的世界有7, 530, 362, 043个，这还不算未被发现的“野生世界”。并且, 就像一直在膨胀发展的宇宙一样，每一天都有轮回世界在消亡, 也有新的世界在产生。
　　而小世界，就是依附轮回世界而生，还未发展成型的新世界，简单来讲, 类似于某种寄生植物。
　　当小世界发展到足够强大，就有可能反过来吞噬掉被寄生的世界。
　　S1主宰的《松棘镇》，就是一个游戏副本吞噬现实后形成的小世界。
　　现在，松棘镇里的人物和那个游戏的副本机制出现在这个，说明这个世界已经被S1寄生了。再加上“恶”、“痴”世界中出现过的人，要不是“贪”的世界文明等级太高，说不准元靖他们也会出现在这里……
　　罗城光想想就头皮发麻，只是想不通，S1是通过什么途径，能一一定位到司尘的灵魂碎片待过的世界，并把它们都融合在一起的。
　　但显然，S1的融合能力还不够好，石磊的突兀出现就被司尘发觉了。
　　按司尘布局了这么久来看，之前“恶”和“痴”的世界合并过来时，他肯定也都有所察觉。
　　罗城现在倒不怀疑这是司尘的阴谋了。
　　作为这个世界的“主导”，“嗔”不会欢迎一个外来的、不友好的入侵者，他和S1站不到同一阵线上去。
　　也就是说，罗城和司尘目前暂时是盟友了。
　　稚嫩清脆的童音落下后，他们两个都没讲话。过了几秒，司尘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咦？你看这个。”
　　罗城被他引着低下头，就见两人的左手腕上都出现了一个腕带，罗城的是红色，司尘的是白色，上面不约而同地显示着“01:50:05”的荧光色倒计时时间，就在他们发现这个东西不久，时间跳到了“01:49:59”。
　　“红白对抗赛？”司尘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边，“听起来像是红队和白队双方的人互相厮杀？啧，这什么破游戏，连个背景解释都没有？”
　　空气里迅速响起一把冷冰冰的童音，毫无起伏地讲：【其他玩家有游戏规则解释，玩家000和001无权查看。玩家000诋毁裁判，生存点数减1。】
　　话音刚落，两人就眼睁睁看着司尘的白色腕带上，倒计时时间旁边出现了一个荧光数字“12”，然后由“12”眨眼跳成了“11”。
　　罗城：“……”
　　司尘摸着下巴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副本对我们俩的恶意挺明显啊。”
　　罗城冷笑一声，扛着木仓返回床边，躺上去闭眼休息。
　　司尘靠在门边转头看他，过了几秒讲：“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遇到这种超现实的情况还能这么镇定，你是第一个。”
　　罗城闭着眼，皮笑肉不笑：“不是还有你自己么？”
　　司尘不置可否，安静了没几分钟，他又说：“你和盛瑢川一点也不像。”
　　罗城动也不动：“这很重要？”
　　“你觉得不重要？”
　　“我觉得不重要。”
　　“……好吧，好像确实不重要了。”司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走过来踹了他一脚，不客气地说，“往旁边让让，我也想睡一会儿。”
　　罗城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
　　司尘也不挑剔，利落地翻身上床。一张单人病床对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长手长脚的男人来说自然太过狭窄，两人背靠背紧贴着，空气安静下去。
　　司尘今晚的问题似乎特别多，因为安静了每两秒，他又问：“你红我白，我们俩可是敌对双方，你这样真能睡得着？”
　　罗城此时已然有些睡意朦胧了，模模糊糊地反问了一句：“你打算按游戏规则来？”
　　司尘沉默片刻，小声说：“不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罗城料准了自己的心思，他听起来很有些丧气，还有些愤愤，甚至忍不住用肩膀往后顶了罗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