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宋卖火锅
于三娘从小到大挨过数不清的打,按说已经习惯了,可是,这次突然就觉得莫名委屈。
大郎哥从来没打过槐树他们。
虞姐姐和蝶儿姐姐也是温温柔柔地同她说话。
店里的崔实大哥、刘婶子,哪个不是和和气气?
为何只有她娘动不动就打、时不时就骂?
若是从未见过好的也就算了,如今不仅见过了,还近得让她觉得触手可及,然而,就在此刻,胡氏一个巴掌把她扇回了现实。
于三娘很少哭,尤其不会当着胡氏的面哭。这次却绷不住了,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小娘子咬牙道:“不用你卖,等着中秋宴过去,我自己卖!”
胡氏冷冷一笑,眼中闪过算计。
***
时间匆匆流淌,中秋宴很快就到了。天公作美,早上醒来便是个大晴天。
大宴定在了集英殿,从傍晚一直吃到明月高悬。按照往年的惯例,吃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君臣客套、外邦互怼。
宾客们都觉得,今年也大抵如此。没想到,刚一落座就发现了不同。
十三团练和京兆郡君身后那群娃娃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家的孩子们因着发大水被阻在了蔡州吗?怎么不仅没少,还多出几个?
孩子们身上的衣服做工考究,样式也新奇,这个红衫银袍,那个便是银衫红袍,胸前皆绣着喜庆的锦纹,有的漫到左肩,有的漫到右肩,各有各的精细,又一脉相承。
一看就是一家出来的。
满大殿这么多宗室子弟,就这几个孩子引人注目。
高滔滔端着高贵从容的笑,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赵宗实就更不在意了,温和又细致地照顾着小家伙们。
——这是唐玄特意写信拜托的。
原本赵宗实暗暗做好了准备,就算这些小家伙畏缩些,或者闹出笑话,也要帮他们圆过去,权当是为了唐玄。
让他意外的是,娃娃们只是初来时被殿中的堂皇气势镇了下,很快调整过来,该见礼见礼,该乖巧乖巧,即使面对官家也毫不露怯。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参加宫宴时都没有这般得体!
赵宗实怎么都想不到,来之前司南下了怎样的功夫。
——先是把集英殿的格局画出来,告诉孩子们每个位置坐的是谁,怎样称呼、如何表现,又把司家小院布置成宴上的模样,像做游戏似的带着孩子们一遍遍演练。
并非他担心孩子们给他丢脸,而是希望他们自己能有一个好的体验,而不是被人嘲笑,惹人白眼,留下一生的心理阴影。
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孩子们做得很好,也如他所愿很开心。
就算有人想丢白眼,在官家特意把孩子们叫去御前问话之后,情况一下子变了。
孩子们的表现震惊了所有人,尤其是二郎和小崽,面对官家依旧能侃侃而谈,又不失孩童的天真,惹得官家笑了三次。
三次啊!
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呢!
再没人敢说什么。
大宴开始。
起初是一段祝酒的雅乐,编钟与箜篌之声一庄重一空灵,完美地交织在一起,让众人浮躁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然后,便是第一道菜。
也是整个席间唯一一道。
上菜的时候便引起一片惊呼,即便这些自恃身份的宗室重臣都没忍住。
宫人一身素色,鱼贯而入。
手上端的不是轻薄的漆盘,而是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大盆。
盆底是圆形的,缕空雕琢,内里的烛光隐约可见。上层是长条状,两边稍稍翘起,像一个打开的卷轴。
“卷轴”散发着食物的香气,看起来却丝毫不像吃食,而是绘着一幅壮丽的山水画。
仔细看方才发现,这哪里是画?分明是用一颗颗谷料、一片片果蔬、一个个面团拼接而成,甚至还有汤汁,有酱料!
每个人面前的“画”都不一样,像是把一整幅山水裁剪下来,分成了许多份,江河、群山、渔村、草舍、水榭、长桥……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惊艳。
有人惊呼:“这是菜?”
司南微笑道:“确实,可以吃。”
不仅可以吃,还很好吃。
他不会为了追求奇绝,舍弃食物的味道。
“两边的卷轴是主食,中间的靛青葱白之色多是蔬菜,红日山峦是肉食,河流是汤汁,红叶是蘸料,份量不大,一顿可以吃完。”
“不必担心会凉,底下燃烛火,中间隔着保温层,既不会把食物烤糊,又能确保温热。”
司南笑吟吟道:“诸位不妨尝尝。”
这谁舍得吃!
赵祯也没见过成品,此时和旁人一样惊讶。
欧阳修突然问:“这画可有名字?”
司南执了执手,“名字在官家那里。”
图卷头一份,自然得给他。
赵祯看着自己面前的“画轴”,缓缓念道——
“千里江山图。”
第80章 怕你想我
任是这些自恃甚高的皇亲贵胄, 也想不到还能用吃食“作画”。还不是普通的画,而是《千里江山图》!
用食物拼出来的画,说不上多精细, 贵在这份巧思。
司南拍了拍手,宫人们依照事先排列好的队形, 半蹲着, 将食盆举至头顶,一份份“卷轴”拼接起来, 组成整幅画卷。
离远些看,俨然是一幅绝妙的山水图景!
众人皆是惊叹。
赵祯撑着龙椅,显然很满意。
司南特意解释:“这幅画并非小子所作,是听一位云游的僧人说的, 具体画作没有见过, 只知作画之人名为王希孟。”
其实, 《千里江山图》作于宋徽宗时期, 这时候还没出现。司南犹豫过, 要不要用别的,后来实在没舍得。
他太喜欢这幅画了, 喜欢它的配色, 也喜欢其中饱含的情怀。初三暑假, 他在自家火锅店打工, 赚来的第一笔钱就买了一幅《千里江山图》的拼图。
那幅拼图陪伴了他的整个高中时期, 压力大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拿出来拼一拼, 总共拼了不下上百回, 每一寸画面都记在了脑子里。
对于在场之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份巧思让官家、让在场的所有宋人长了脸。
诸位朝廷肱骨瞧着司南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这气度,可不是区区一个“小男宠”能有的!
夏国来使阴阳怪气:“小小年纪, 口气不小,这图真有一千里?牛皮都要吹破了!”
司南挑挑眉,看向赵祯。
赵祯隐晦地点了点头。
司南的口才他早就听说过,相当放心。
司南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回:“想来贵使没有听过‘神韵’之说,也不懂‘夸张’修辞,没关系,小子不会跟您计较,毕竟夏国文字刚刚推行二十年——哦,抱歉,确切说是十九年——不像中原文化这般博大精深。”
夏国使臣面红耳赤。
西夏自元昊称帝方才创夏字、建蕃学。蕃学中所教授的,依旧是用西夏文字翻译的《孝经》、《尔雅》等儒学经典。
所谓先撩者贱,还撩不过人家,就是又贱又蠢。
别国使臣皆是暗笑。
司南侃侃而谈:“之所以称‘千里江山图’,并非这幅画有一千里,而是作画之人心中存着国朝的壮美山河、千里风光。实际上,别说一千里画卷,纵然是一万里、十万里,也不及国朝江山的万分之一。”
“说得好!小小少年便有这等才思、这般情怀,实乃国朝大幸!”欧阳修一拍桌子,开怀大笑。
其余诸官纷纷点头。
再次肯定,男宠之说,多为无稽之谈。
说了半晌话,菜还温着。
众人不舍地看了好半晌,才狠狠心下了筷子。
吃的时候依旧带着十足的小心,实在不忍心破坏这等美景。
最从容的反而是司家的几个崽子。
这些时日,司南天天在这里试验,成功的、失败的,最后都进了孩子们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