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凡语塞，他眼神渴望的看着那张卡，伸出一只手把桌上的烟盒摸走收起来，然后静默的像个鹌鹑一样缩在椅子上，嘴唇动了动，小声说：“我这一个星期都没有出去喝酒了。”
　　很久没人这样管他了，上一回有被管束的感觉还是他上次去找唐煜的时候。
　　他当时站在空荡荡的剧组走廊上，被唐煜盯着，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其实一个月之前，在唐煜武断的决定离家出走断绝关系的那天，他是见过唐煜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唐煜和唐景同在一楼客厅吵了一架之后，唐煜像是早有准备的拿出了打包好的行李箱一声不吭的走了。
　　他在唐宅的二楼，拨开窗帘，看见唐煜出门没带伞，只带了个兜帽，站在台阶上没有动，像是在等什么。
　　唐煜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偌大一个唐家，不知道是不是唐景同气急败坏的给所有人下了命令，甚至连管家都没有追出去给唐煜递一把伞。
　　大门还是紧紧的关着。
　　他其实已经站起来了，他的房间里有一把伞，但是唐煜也跟着动了，慢慢的下了楼梯，突然回头看了眼住了很久的别墅，猛的和他四目相对。
　　他当时怔住了。
　　明明隔的很远，他却从唐煜的眼睛里，看见了几乎凝结成实体的冷意和恨意，冰冷的雨水顺着唐煜的脸颊往下流，他没有弄明白，到底是唐煜哭了，还是那天的雨下的太大了。
　　在他印象里总是很骄傲，一路平坦顺利成为妈妈嘴里他的学习榜样的哥哥，为什么要把到手的权利和钱全都带着恨的推开。
　　他不知道唐煜到底有什么埋怨有什么恨的。
　　他妈是小三，所以他知道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唐煜一个人的，就算唐景同平时很严厉，但是整个唐家都是属于唐煜的。
　　而他唐知凡在第一天进唐家大门，听着妈妈说了一路的“终于进来了”，提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很高的台阶上。
　　唐景同当时只是随意的看了他一眼，“以后多学学管理吧，好帮着你哥管公司。”
　　看着面前本子上乱七八糟堆积在一起的题目，唐知凡突然笑了起来，他突然把笔扔在桌上，揉了下眼睛。
　　“学这些有什么用？”
　　“唐煜说了要把公司给我，他说了就能给我吗？这么大一个唐家！他一丁点儿都不想要吗？”
　　巨大的动静引来楚决明不赞同的视线，唐知凡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你叫什么来着，楚决明是吧？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他一字一顿的，带着自嘲的念着自己的名字。
　　“唐知凡，知凡，知道自己的平凡。”
　　唐景同随便起的一个名字，被他妈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他有时不知道到底是那个女人可怜，还是他更可怜。
　　楚决明看着这小孩儿像是突然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冲着玻璃开始大喊，啧了声，冲着边上投来关心目光的同事轻轻摆了下手。
　　楚决明说：“挺没文化的解释，难怪你大学上成这样。”
　　他拿笔字迹飘逸的在纸上写了行字。
　　唐知凡仰着头把喷泉一样往外冒的眼泪逼回去，低头朦朦胧胧的看着楚决明写下来的字。
　　——知错能改，绝尘非凡。
　　唐知凡的手指抠着纸，抽着鼻子，“呜呜你这个字写的好好看奥。”
　　楚决明没好气的推了把他的脑袋，“就不能学你哥学点儿好的，你哥从来不哭鼻子。”
　　……
　　从来不哭鼻子的唐煜正在抽第五十张餐巾纸。
　　方柏舟慢条斯理的把铁签上的肉给抽下来，整整齐齐的摆好放在唐煜面前的盘子里，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什么精致的工艺品。
　　“可以吃了，马上要冷了。”
　　刚才唐煜上气不接下气的去拿串，手一抖全掉桌上了，那串肉当场报废，又引来唐煜新一波的痛哭流涕。
　　唐煜红着眼睛说，“我……我肉没了，那个就点了、点了三串！”
　　方柏舟招手喊老板过来，又加了三串。
　　唐煜拿筷子捣盘子里的肉，他歪头看着方柏舟，眼睛有点酸，嘴唇张了张，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你到底在哪儿？”
　　方柏舟和他对视，神色淡淡。
　　“我不是在这里吗？”
　　唐煜眼尾垂了垂，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我是、我是问你……”
　　问你上辈子到底在哪儿。
　　为什么会是一个只听过名字的人。
　　为什么是一个陌生人。
　　方柏舟合理又按照时间逻辑推测了下，觉得唐煜现在这么难堪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到现在周围还有好几桌都在用诡异又热情的眼睛盯着他，最喜欢的肉放在面前唐煜都不肯把口罩摘下来吃，不敢露脸。
　　唐煜不敢见人。
　　他是真的没想到唐煜会因为害羞一直哭。
　　唐煜扯了下口罩呼出一口热气，头上突然多了份重量，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方柏舟，“你干什么？”
　　方柏舟帮他把帽子带上了。
　　这衣服因为码很大，所以帽子也很大，带上去就会一直往下滑，但是带上之后会有种躲起来的感觉。
　　方柏舟催促他，“快吃吧，这样别人就不会看见你了。”
　　唐煜乱甩头，“带了没用！这帽子会掉的！”
　　他的头顶上又多了层力道，连人带衣服的被方柏舟搂住，“我按住了。”
　　唐煜愣了下，低头开始吭哧吭哧的吃肉。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运动量太大，他不知不觉吃了很多，方柏舟看过来的时候，唐煜有些心虚的把六串空的签放在手心里捏了捏，想要让它们变成一串。
　　方柏舟突然笑了，拎着他站起来，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已经认识他了，顺手从柜台边上拿了颗糖递给他。
　　“小伙汁胃口还挺大，常来啊，节日快乐。”
　　唐煜没听清楚老板娘最后的话，把糖塞进了口袋里，迷迷糊糊的上了方柏舟的车，逛了两圈终于买了心心念念的新西装。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唐煜抱着包装袋，扭头看着方柏舟，真诚的问价格，“这个多少钱？”
　　刚才方柏舟刷卡的速度快如闪电，店员小姐姐的声音也快的如同超音速，方柏舟还特么赶在他面前十分果断的把吊牌给剪了扔掉，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看包装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西装到底几个钱。
　　“不知道。”
　　方柏舟伸手从车后座拿了个东西。
　　唐煜愤怒的眨了下眼睛，脖子上突然传来又痒又暖的感觉，他低头去看，发现方柏舟给他围了个红色的围巾，围了两圈，软软的毛线上还有种淡淡的好闻的薄荷香味。
　　他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围巾，连手心都变得温暖起来了。
　　带在他脖子上，可就是他的东西了啊。
　　方柏舟看着唐煜被红色衬的特别白皙的脸，勾唇笑了下，“送你的礼物。”
　　唐煜有些茫然的抬头。
　　“为什么送礼物啊？”
　　方柏舟微微挑眉，“今天是元旦，这是送给唐煜的新年礼物。”
　　“今天、今天过节吗？”唐煜手忙脚乱的摸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今天真的是元旦，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任何节日了，元旦对于他来说就是很普通的1月1号，所以一整天了都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觉得剧组的人都急着下班，饭店的客人多了点。
　　他有些愧疚，不敢去看方柏舟的眼睛，“我没有，我没有准备礼物。”
　　唐煜有些焦躁。
　　平时就算不是节日，只要有支线任务，他都会给方柏舟送礼物，怎么偏偏今天就没有支线任务啊啊！
　　他记不住任何节日的，真烦。
　　方柏舟说，“刚才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一颗糖。”
　　唐煜眼睛一亮，连连说对，开始有底气的摸口袋。
　　东西虽然不贵重，但是好歹心意在嘛！
　　他把糖递到方柏舟面前，带着点期待，“就一颗糖够吗？”
　　不够他等会儿出小区再给方柏舟买点儿大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