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求生欲
他们这有九人,一人从签筒中挑一支玉签。玉签底端为朱色者射箭,底端黑色者,则蒙眼拿箭靶,等射箭者射过九箭为止。
他们也皆是修真门人,自然不会用普通的弓。而是需以真元催灌拉开的灵弩,箭头寒铁所铸,颇为危险。
霁摘星只在一旁安静的听,既不出声也不反对,乖得出奇。
那些纨绔们心中想,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么玩,都不怎么说话。
定下了规矩,身边伺候的柔媚婢女便去取了签筒,让每一位修士轮流抽取。
等送到霁摘星眼前时,他微微敛眸,也没拒绝,从那其中抽了支玉签,签底没有颜色。
那婢女看他好看,有意亲近,像柔顺的猫一般靠了过来。
偏偏霁摘星十分不解风情,动作微慎的半点没触到女子白腻的肤。
还犹记得道谢。
“多谢。”
谈琅隔着一席懒懒地抬眼看他,见霁摘星的动作,不知心情为何好了点。
他看霁摘星正低头审视那玉签,黑发披散,侧面所见他黑沉睫羽细密,如画中人。
太好骗了。谈琅觉得。
欺负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抽中“奖”的恰好是谈琅身边两人,他们走出去,相隔百米射箭。那蒙眼之人将箭靶举得离身边极远,口中叫嚷着:“你那破箭术,可别射到我了。”
“废话。”
那人运足灵力,将弓拉满亦有些吃力,最后下来,九箭偏了八箭。
自然是被大笑讥讽。估计是他们私下规矩,还被索取了好些灵石。
那被嘲笑的射箭者脸上微微发烫,目光不自知地就飘到霁摘星身上,见那人没看自己,既安心又失落,嘴硬道:“早知方才,就该一箭将你射死!”
又玩了两轮,霁摘星始终未抽到带色的签。第四轮将开始时,倒是有人拦住,道:“这玩的没什么意思,不如再加个彩头。”
“射中了,举靶的人要喝杯酒;落空便射箭者喝酒。”他笑嘻嘻道,又让女婢端酒过来。
那酒并非凡酒,而是压了百年的灵酿,名为七日谈,极为烈性。
其他人皆是应好,于是第四轮抽签又开始了。
这次发签的次序略有不同,一圈人抽完,皆为未上色的玉签,最后也只剩霁摘星和谈琅两人未动手。
这签筒早被做了手脚,谈琅再清楚不过。
而霁摘星,便要去做那个“箭靶”,被蒙住眼睛,封住灵识,只能听着耳边的风声,感到未知恐惧——谈琅不会借此机会故意伤他。或者说先前有这个想法,也早打消了。
不好和爹娘交代。
谈琅如此劝说自己。
而最后的彩头,亦是重点戏。那七日谈,是真切极烈,可醉倒金丹。霁摘星酒后若失态,甚至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他便用留影石记下来,便也是一个把柄了。
谈琅也觉得自己卑劣。
但他不知为何遐想到霁摘星醉酒时,又多出许多奇怪的想法来。
霁摘星去抽那玉签时,谈琅便装作把玩佩玉,漫不经心地往那瞥一眼。
便见霁摘星微微低头,莹润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玉签。玉签尾端是色泽殷红的一截。
他微偏过头来:“原来是我来射箭。”
“这如何可能?”
其余暗暗关注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出声。
“如何不可能。”霁摘星还是那副无害又温顺的模样,他微微笑道,“我惯来运气好,谈琅道友觉得呢?”
“……”
“的确如此。”谈琅道。
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是霁摘星反作手脚了。但是这时候又不好承认,如同不打自招。
反正霁摘星大抵也射不中几箭——像谈琅这样近乎百发百中的人,毕竟是少数。
谈琅拿着箭靶走至百米外。好在霁摘星也没有刻意手偏手抖,将那箭矢插在他的身上的打算。
霁摘星合上了一只眼,也不像多费劲的模样,修长的指勾住弦,开弓时弓身微斜,他的脊背舒展而成一个相当漂亮的弧度,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让人目光都锁在他身上。
箭矢疾速射出。
谈琅只觉得手中箭靶微沉,耳边一下爆发出赞叹的喧哗。
正中靶心,完美无缺。
那些纨绔们是真心钦佩。要知他们光用灵力控稳这弓都困难,何谈能这么精密完美的一箭。
谈琅微微抿唇,连蒙眼之布都未摘下来,让婢女送过来七日谈,一饮而尽。
他酒量其实极好,但预料之外的,原是爆裂的酒力发散的这么快。
直到第六杯时,谈琅被半蒙住眼的整张脸都红了。只觉得耳朵中、喉咙中都冒出热气,既疼且晕。
他有些意识模糊起来。
他的那些朋友们都有些怕了,原本是打算一杯灌醉霁摘星的,现在却是害怕谈琅喝死过去,纷纷出来打圆场:“到这里也差不多行了,不喝酒,我们看霁兄射箭——”
谈琅一把推开他们,舌头都有些迟钝,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愿赌服输。”谈琅道。
“反正我永远赢不过你——”他抬头,虽然蒙着眼,但谁都知道他在看霁摘星。然后含含糊糊地,骂了句脏话。
这时候就显得霁摘星特别冷静一人。
他对着谈琅道:“你快站不稳了。”
谈琅几乎是多年以来,和霁摘星作对到条件反射,立即道:“不必你假好心。”
霁摘星只看他一眼,然后便连发三箭——只是这次,三箭一箭未中。
“结束了。”他道。
霁摘星便又放下弓弩去取酒,那些纨绔们微微一愣,也来不及阻拦,便看霁摘星连倒了三杯。喝的特别急,是那种极容易醉的喝法。
饮尽后,霁摘星便闭着眼冷静了一下。
他神智仍还是清明的,只是面颊稍微发红了一些——然后就是雪白的肤几遍染透,连那微微露出一点的锁骨都是盈满了淡红。让人忍不住想去遐想,他是不是四肢百骸都染上了这抹艷色。
霁摘星紧蹙着眉,慢吞吞道:“霁某身体有恙,颇为不适,先告辞了。”
那些人里面都没个去拦霁摘星的,都莫名有些羞愧,支支吾吾地应好。
霁摘星又微微颔首,脑中颇迟钝地回想回去的路径,可也不过几步的距离,便有些踉跄地停了下来——
他脚步不稳,自然有修士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步。
修士原本以为霁摘星是喝醉了,还颇有些脸红心跳,不好去看他的面容。但他又离得很近,便闻到了因院阁中香气太重,被掩去的一点血腥味。
因方才射箭的动作牵扯,霁摘星旧伤未好透,又有些破损。喝了烈酒,更是催动伤势。
“你、你受伤了?”修士有些许茫然慌乱地求助,“霁摘星流血了。”
这一声简直振聋发聩,吓得谈琅心中一惊,酒醒了大半。
第9章 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九)
黑色外衫提供了极好的遮掩,被血洇湿的一块缎面不过微深,只揭开外衫才发现血迹渗透里衣,殷红夺目。
谈琅先前脚步还有些虚软,此时醉意却早化作冷汗从脊背上流出,脑海中却仍然迟钝的糊成一团。
这是霁摘星先前受过的伤么?
他一直知道的。
但是知晓和亲眼看到却是另一番感觉。
这些纨绔公子们哪怕被娇惯得再好,既是修真者,手上都免不了沾点血。谁还没杀过几个魔修妖物,却偏偏在这点阵仗上自乱阵脚,慌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被霁摘星半倚靠着的那位,更是僵如磐石,动都不敢动一下。
谈琅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去搀扶住霁摘星,将他带到软榻上先歇息。
霁摘星也不知什么毛病,一触到软榻便正经端坐起来,脊背挺直,黑沉如鸦翅的睫羽微敛着,那点酒意带来的晕红在雪白的面颊上愈加明显。
他其实醉得厉害。
不过是他醉后愈加显得安静内敛,才让旁人将他的懵懂混乱,都当做了旧伤复发的无力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