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抢救一下吗?
不知道是谁传的,说人家爸爸得的是艾滋病。
从那以后,全班同学就开始排斥他,仿佛他是个细菌携带者似的,谁都不愿意跟他同桌,也不愿意挨着他。
苏云景隐约觉得不对,可还是站在大多数那边。
虽然他没有欺负那个男孩,但他是雪崩前的那片小小的雪花。
后来那个男孩退学了,初三没读完就出去打工了。
有一年十一小长假,苏云景从大学回家,无意中看见了那个男孩。
他穿着建筑工地的脏衣服,晒的漆黑,鼻下有层淡青色的胡茬。
看起来跟苏云景不是同龄人,至少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
那一刻,苏云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酸,很难受。
回家后,他跟他妈说起了当年的事。
他妈听完,问的第一句竟然是,“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你们才欺负他的?”
苏云景默默无言了很久。
很多家长觉得,如果不是你的错,干什么人家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但有些人,他就是会无缘无故的生出恶意。
那天晚上,苏云景跟初中一个老同学聊天说起了这件事。
他妈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对方可是一清二楚。
结果他告诉苏云景,现在在工地干活其实很挣钱,一个月好几千块钱,比他们这些上学党强多了。
苏云景顿时有种无力感。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一个人的青春。
那个时候微博上兴起了一个话题,长大后,才知童年是最美好的。
但对有些人来说,童年是美好的,这话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泡在蜜罐长大的,那些施暴者毁了一个人本该最美好的时光。
这是一辈子都没法弥补的。
苏云景不是同情可怜江初年,他只是给了江初年一个正常的对待。
只不过因为别人都是恶意的,他微不足道的关怀,反而成了江初年唯一的温暖。
直到现在,苏云景想起他那个同学,他都觉得有点愧疚。
没人能理解他这种感觉,包括他妈,还有他过往那些同学。
他说多了,反而让人觉得是矫情。
别人他管不了,苏云景只能做好自己。
而且苏云景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都是一些小事。
就跟当年给孤儿院小朋友的糖果似的,他手里有富裕的钱买糖,所以能给他们发糖。
但因为能力有限,最好的东西,他只能给一个人。
所以他选了最重要的傅寒舟。
现在的江初年就像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在学校无依无靠。
“总之,能帮就帮吧。”苏云景叹了口气,“其实我能做的事,也就是送他回家。”
傅寒舟没说什么,眉弓下的凤眸眯了眯,显得略有所思。
-
快到家门口,苏云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这次出来,有没有跟家里人说?你爸爸知道吗?”
傅寒舟抿着薄薄的唇,没有说话。
苏云景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没跟沈年蕴说,顿时头都大了。
“那肯定也没跟学校请假吧?你这么跑出来,谁都没有说,他们找不到你,万一报警呢?”
被训的傅寒舟垂着眼,“他出差了,没有在家。”
这个他是指沈年蕴。
苏云景虽然只在沈家住了半个月,但也知道沈年蕴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工作。
作为互联网企业的龙头老大,沈年蕴不可能只守着这片江山,为了公司能有更好的发展,他会扩张版图。
忙也是正常的。
看来苏云景当年那番话,并没有让沈年蕴记到心里。
傅寒舟还是跟小说描写的一样,在一个缺失的家庭里长大。
唉。
清官难断家务事,苏云景也说不好傅寒舟跟沈年蕴谁对谁错。
“他就算出差了,也会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不在家。他毕竟是你爸爸,一定会担心你的,下次不要这样了。”苏云景谆谆教导。
“嗯。”
见他乖巧,苏云景也不好再教育了,有商有量的跟他说。
“你现在用公共电话,给你爸打个电话报平安,让他帮你跟学校再请个假。”
傅寒舟乖乖去小商店打电话。
沈年蕴也是刚知道傅寒舟两天没回家。
傅寒舟跟正常孩子不一样,不爱搭理人,回家就待在卧室不出来,对什么事都不积极。
所以他消失了整整一天,大家才发现他没在家。
傅寒舟跟沈年蕴聊了不到一分钟,把事说清楚就挂了电话。
苏云景正在商店挑话梅。
见傅寒舟走过来了,苏云景问他,“你有想吃的糖吗?不是一会儿要喝中药,那玩意儿苦得很。”
货架上挂了一排梅果,话梅,乌梅,加应子,杨梅还有雪梅。
苏云景双手撑着膝,弯着腰在货架上挑。
他还挺喜欢吃话梅的,就拿了两袋。
余光一扫,瞥见旁边居然有大白兔奶糖,不由笑了一下。
苏云景揶揄傅寒舟,“给你买几个大白兔吧,我那天见你房间有一罐。”
傅寒舟修长的身子俯下,浓墨般的纤长睫毛垂落着,下巴几乎要贴在苏云景肩侧。
从商店的橱窗看,长发少年好像靠在另一个少年的肩上。
两条影子几乎交叠。
亲密又缠绵。
“嗯。”
傅寒舟应了声,不着痕迹地将下巴搁在了苏云景肩上。
眉眼低垂,看起来安静乖巧。
-
现在的大白奶兔不如小时候那么盛行,商店也不单卖,一买就是一整袋。
苏云景很好奇,傅寒舟那罐大白兔哪儿买的,现在不都是论袋买吗?
傅寒舟拿着一袋奶糖,苏云景拎着话梅,并肩回了家。
事实证明,苏云景买糖是多么正确的一个决定。
家里不仅只有傅寒舟喝中药,闻怀山也被郭秀慧强行摁着去看中医。
郭秀慧一熬就是两锅,无论是厨房还是客厅都充满了中药味。
闻怀山也不喜欢喝苦不拉几的东西,眼不见心不烦地回了书房。
熬好之后,两碗褐色的汤药,冒着热气跟苦涩的味道。
傅寒舟跟闻怀山成了难孙难爷,被郭秀慧逼着喝药。
苏云景候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看热闹。
拧着眉喝之后,傅寒舟抓了俩奶糖放嘴里,闻怀山吃了俩冰糖。
见他们俩没留碗底,郭秀慧这才满意地拿着碗回了厨房。
-
遭受中药荼毒的傅寒舟,回房后就躺在床上,墨色长发披散着,眉目清秀精致。
乍一看,好像苏云景在金屋里藏了娇。
苏云景坐在电脑桌上,背对着傅寒舟问,“你回去是坐飞机,还是坐火车?”
傅寒舟漆黑的眸子一顿。
“还是坐飞机吧,飞机比较快,”苏云景自问自答。
苏云景在网上查着衡林回京都的航班。
网上购机票这个功能,刚研发出来没多久,订购的人数不是很多。
“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你看这个行吗?”苏云景扭头问傅寒舟,“正好明天周六,我可以送你去飞机场。”
傅寒舟双手交叠,下巴枕在手背上。
他趴伏着,颈骨突显。
背后的两片薄骨,像两张弯弓,隔着布料也能看见结实,蕴藏力量的肌肉。
从体型来看,明明像是一头凶兽,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需要撸毛的感觉。
苏云景有点心软,但态度还是没有变。
“你不能总待在这里,你得回南中好好读书。”苏云景晓之以理。
讲完道理,他讲人情,“还有几个月就要放寒假了,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玩儿。”
傅寒舟没信苏云景这话。
他之前吃过一次这样的亏,以后谁再跟他说这种话,他也不相信了。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傅寒舟面上没表现出来,顺着苏云景的意思说,“嗯,你订飞机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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