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我宠成了这个样子
他起初以为纪初是打翻了醋坛子,那青年一直对他有独占欲,他以为是纪初看到他对旁人和颜悦色,于是把他抱起,宣告所有权,但听到纪初的声音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纪初的嗓音中不带任何醋意,反而极尽温柔又带着轻声的叹息。
纪初道:“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洛饮冰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他的名字正源于此,但经历了末世又经历了重生后,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做到。
但纪初抱着他,洛饮冰能感觉到青年胸腔的震动,能感觉到纪初温暖的体温,纪初坚定地柔和地告诉他:“没人能做得比你更好。”
洛饮冰的神色突然震住。
他看到了顾茶,从那年轻人身上,仿佛找到了久远回忆中自己的影子,但他已经找不回那样的单纯,所以才会生出些许感慨,所以才会答应对方的请求。
但现在,纪初却说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冰冷太久的血液泛起了温度,洛饮冰垂眸遮住了视线,并未出声。
纪初看着洛饮冰,怀中的青年敛着眉眼,纤长的睫毛正在轻轻颤动,他知道,洛饮冰有自毁倾向,甚至有时会自我厌弃,那青年曾经风光霁月地度过人生,却因突然的末世深陷于地狱,他艰难地爬了出来,却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一身血污。
但是,纪初默默地想,但是在经历过那么多苦难之后,在用阴郁淡漠防卫自己之后,洛饮冰心底的善良仍未磨灭,所以他放过了西北研究所的后勤人员,所以他对临城安全区施以援手,洛饮冰远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般冷血,他仍是他,始终不曾变过。
纪初的声音更加坚定,他知道洛饮冰对自己的质疑,他要打破那份质疑。
纪初又一次道:“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洛饮冰轻轻地阖上眼睑,他像是很疲惫般靠在纪初肩头,在很短暂的一瞬,什么都没有想,放任自己融化在一片温暖的泉里。
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道:“谢谢。”
洛饮冰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他是唯一的丧尸病毒抗体携带者,也是丧尸之主,他的一念之差足以影响整个世界。
刚重生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走哪条路。
前世的记忆告诉他,光明的那条路其实也藏着污秽,他曾不止一次想过,统领丧尸做个丧尸皇似乎也不错。
但他一次又一次地下不去手,做不到伤害普通人,他站在十字路口,没有任何人曾处于他的境地,他只能孤独地向前走,却不知道自己走在哪条路上。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没有走错。
太多隐晦的负面的情绪突然淡了,洛饮冰轻轻笑了笑,懒散的索然的眉眼轻轻弯起,挣扎的内心突然平和而坚定。
洛饮冰将意识沉入了意识原野。
他寻找到康萃的意识,对方因首次见面对他心生畏惧,晚会上一直不曾靠近,但洛饮冰早就将血液留在康萃体内,这段时间里常操纵对方行动,这一次也没有发生意外。
意识侵入了康萃的脑海,操纵着对方同应酬的人道别,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康萃悄然向二层走去,凯旋厅有二层,一圈环形走廊凌空于一层斜上方,康萃不紧不慢地走在走廊上。
走到正中心的位置时,他停下脚步,轻轻地拍了拍手掌。
觥筹交错的晚会上,这声音原本很轻,轻到难以察觉到,但晚会上的所有人却都在那一瞬感到莫名的心悸,他们不由自主地噤声,康萃轻拍手掌的声音便传到了耳边。
所有人一同循声抬头。
他们看到了康萃,但对方面色却很奇怪,康萃脸色微白,面无表情,视线木然,他穿着件纯黑色的西服,此时却如同盛装打扮的木偶一般,呆滞地看向下方。
在场的佣兵们都心底一寒,他们都见识过无数风浪,哪怕被丧尸包围都面不改色,此时看着康萃的神情,却有些畏惧。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压在心头,让他们觉得眼前一幕过于诡异,许多人背后都窜起了寒意。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康萃轻轻扯了扯嘴角。
佣兵们面色再一次改变,许多人放下了手中的餐盘酒杯,不由自主做出了战斗姿势。
但康萃却没有发动攻击,他解开衣扣,拿出了一叠白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摞纸上,他们至今不知道康萃要做什么,那青年平日里向来脾气温和,今天的一切却都过于反常。
康萃扬手,抛出了那摞白纸,纸张如同纯白的飞鸟般缓缓落下,灯光照亮这一幕,这诡异的场景竟带着圣洁的美感。
没有人敢伸手接住纸张,他们像是被眼前一幕摄住心神,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到纸张零落成泥飘落地面,似飞扬的纸钱洒下。
康萃最后一次笑了笑。
人群之中,顾茶突然想到洛饮冰的忠告,虽然迷惑,却仍低下了头。
角落之中,洛饮冰脑中突然浮现出记忆的碎片,他微微一怔,抬手遮住了纪初双眸。
下一瞬,惊呼声骤然响起!
康萃当着所有人的面翻过护栏一跃而下,二楼并不高,但他落下得却很慢,璀璨的白光包裹住他的身躯,让所有人被晃了一瞬,然后重物落地的声音砸在每个人心头。
康萃倒在地上,他的身躯如受重创,全身都是撕裂般的恐怖伤口,两道裂痕贯穿他俊秀的面庞,他眼神中的木然突然淡去,痛苦而绝望地张嘴挣扎着。
但没有人在乎他的绝望。
猩红的血液从他全身伤口涌出,在地面汇聚成血泊,满地白纸被血液染上妖艳的红,却让纸上的字迹更清晰地呈现。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康萃曾做的恶,每一张白纸都代表着一个亡魂,代表着数十位幸存者与十几位异能者源自地狱的嘶声。
没有人敢向前一步,他们被眼前血腥异常却也美得异常的场景所震慑,呆呆地站立着。
康萃口中发出咔咔声响,他想要说话想要求救,却只能看着众人眼中的震惊与鄙夷,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康萃死了,死在佣兵晚会上,他诡异地主动揭露了自己的罪,然后从高处一跃而下。
这是后来人们对这件事的记载,至于更深的真相,并不为人所知。
晚会某处,吴非看着康萃不甘地闭上眼,心底某一处突然变得轻松,他扭头,看向洛饮冰身处的角落,一贯茫然的眼眸中带着感谢。
但洛饮冰却没有回望他,青年面色微白,蹙眉阖眸,举起的手臂遮住纪初视线,洛饮冰又一次陷入了回忆。
这次的记忆发生在他的公寓,这么看来在那个雨夜,他最终将少年纪初捡回了家。
回忆中的少年眉眼冷峻,比如今更甚,那是一种对生命毫无概念的冰冷,洛饮冰看到纪初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块裂开的肉,血水染红了少年修长的指尖。
他听到自己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纪初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将裂成几块的肉举起来,蹙眉问道:“你不喜欢吗?是因为这次不是活物吗?”
穿越了时间,洛饮冰仍能感知到那时心底的寒意,面前的少年过于诡异,他将一块生肉撕得七零八落,却以为洛饮冰会喜欢,甚至于,他话中透露着更恐怖的意思。
记忆中,洛饮冰郑重道:“我不喜欢。”
少年纪初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小声说道:“可他们都喜欢。”
回忆中洛饮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少年,沉声道:“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
少年纪初眼神亮了亮,就像是初识世界的小狼崽,他认真地同洛饮冰对视,问道:“你可以教我做个正常人吗?”
清晰的记忆到此中断,但洛饮冰耳旁仍回响着少年的声音:
“我可以吃这个吗?这是什么?”
“我可以一起和你看这个吗?我记得你说,它叫电视对吧。”
“我可以去你学校看看吗?”
“我可以送你礼物吗?”
无数的问题在脑海中回响,那少年竟真的通过询问他,一点一点地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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