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
锦芳摇摇头道:“公子,州府官员若连这都能打听出来,早该列队跪着候您接见了。但这两日却全无动静,显是不知道您来。”
萧墨存诧异道:“这就奇了,我首次出京,在归远绝无熟人,即便是熟人,也没有如此大手笔讨好与我的道理。锦芳,你将如何搬到此处的过程,细细告诉我。”
“是。”锦芳道:“那晚咱们投宿,本来住的是破烂的客栈,开的是极简陋的下房。哪知一夜过后,掌柜的亲自领了一干伙计来跟咱们赔礼道歉,说是招待不周,如何能委屈了贵客。接着便说,有一处极精致的小院,平素只招待南来北往的商贾贵妇,如今打扫干净了,请咱们移居过去。我一跟过来看,当时就吓了一跳。”锦芳微微笑着,继续说:“原本想着他有什么陷阱阴谋,哪知厉大人和白大夫盘查许久,却无一丝破绽可循。”
“厉昆仑的性格是大智大勇的,断不会放着精致的上房不住,却挤下房的道理。”萧墨存微笑着道。
“可不是厉大人拍板让您住进来的么,白大夫还跟他动手打了一架,后来想想,也就同意了。”
萧墨存以指节扣桌子,道:“锦芳,你猜是谁这么做?”
锦芳眨眨眼,道:“我只想到一人。”
“是谁?”
“当今圣上。”
第53章
萧墨存一时沉默了,他沉吟片刻,暗自下定决心一般,微微一笑道:“任他是谁,反正我们且住着,这么大手笔,我就不信,这人没有所求。该出现时,他自然会出现,”他顿了顿,提高了嗓门道:“或者,这人不出现更好,我也犯不着承谁的情,你说呢?”
锦芳会意,也提高了嗓门道:“可不是,管他呢,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萧墨存与她相视一笑,还没笑完,只听门口珠帘哗啦一声响,白析皓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见萧墨存便道:“墨存,你真要住下来?”
“住啊。”萧墨存淡淡一笑,一撩下摆,坐了下来。锦芳从旁边茶壶内往他面前的杯子注了一道茶,萧墨存端起那个茶杯,看了看,再闻闻茶味,摇头叹道:“杯子是成窑青花茶盏,茶叶是御赐青松雾,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周全的心思,我为什么不要?”
“不是的,”白析皓急道:“你就不怕,有人图谋不轨?”
萧墨存只笑不语,慢腾腾喝了口茶,问:“析皓,你的武功,与厉大人相比,孰高孰低?”
“姓厉的不过多几分蛮力,我的轻功和掌法才是真正独步下。”白析皓傲然道。
萧墨存点点头,道:“那你若和厉大人联手如何?”
白析皓笑道:“当今之世可称为敌手者,不超过五人。”
萧墨存问道:“那依你看,这功成名就的五位高手,会有可能安排这么一出来陷害与我们么?”
白析皓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多为耆老隐者,别陷害,便是你的姓名,他们也多半不知。”
“那就是了。”萧墨存站起,拍拍他的肩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来的是谁,我们胜算都不少。而且,若换我如此费心尽力来安排这么一个住处,只怕示好的意思,要远大于算计。更何况,”萧墨存淡淡笑道;“有白大夫绝世医术在此,又何惧下毒放蛊之流,墨存可谓无忧矣。”
白析皓从未被萧墨存如此夸过,当下不禁笑逐颜开,亮晶晶的眼睛直瞧着他,低声问:“你,你真如此倚重于我?”
萧墨存奇道:“析皓,若无你和厉大人,我莫说南行,出京都不能,我心底一直感激莫名,你难道都不知道么?”
白析皓笑容一滞,道:“只是这样而已?”
萧墨存笑了笑,道:“析皓,你莫不是仍介意那一纸约法三章?我早说过,那是防小人不防君子。这一路走来,你我早已如朋友般,真的无需在意……”
白析皓打断他,正色道:“墨存,我对你的心思一如在山庄之时,这一路从未改变。不逼你,不难为你,是为着心疼你喜欢你,不是为了那一纸之约。我白析皓自在半生,从不将这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你可明白?”
萧墨存心底叹了口气,他又如何会不懂白析皓的心思,现在虽不至于厌恶此人,但那初见时的遭遇,再见时的蛮横,早已深入内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化成对此人的爱恋之情。何况同为男性,他又如何回应这人的一片感情?难道好容易跑出皇帝的桎梏,又要投奔另一个人的怀里么?
萧墨存深吸了一口气,道:“析皓,你我相识一场,若你真存了这样的心思。我便必须明白告诉你,那不可能。”
白析皓脸上变色,勉强笑道:“为何?”
萧墨存惨淡一笑,握紧拳头道:“你以为我如此疲于奔命,如此劳神费力,是为了什么?我放着好好的闲散贵族不作,干嘛非得如此心力交瘁,拼了半条命来讨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白析皓嘴唇颤抖着,道:“为,为了那个皇帝?”
“是为了我自己!”萧墨存猛一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道:“我绝不允许自己沦为娈宠之流,绝不允许自己卑微仰仗另一个男人的恩宠。以前的晋阳公子如何我管不着,既然我是晋阳公子,那么只有我活着一天,便必须像个有尊严的男人那样顶立地。”
他顿了顿,口气略有些哀伤地问:“析皓,你老实告诉我,若我答应你,与你欢好,你打算置我于何地?这世间容得了男风,却未见得容得下男人间对等唯一的感情。你让我跟你,用什么名义,以什么方式,如何相守?如何过日子?我的事业,你的事业,如何并存?我如何才能跟你在一起,却不会被人瞧不起?”
他一迭连声的发问,将白析皓震退了一步。在白析皓心中,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知道,眼前此人,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倾心所爱之人。喜欢这个人,就是要得到他,就是要跟他双宿双飞而已,但如何双宿双飞,他却并没有想过。他白了脸,急急地道:“我,我可以……”
“别说了,析皓。”萧墨存轻轻打断了他,转过身闭上眼睛道:“别存这种心思了,真的,我不愿你自欺欺人,更不愿你蹉跎光阴。如果你想走,那纸约定我会当面焚毁,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白析皓知道多言无益,他如失魂落魄一样,慢慢地转身,拂开珠帘走了出去。萧墨存面露痛苦之色,拒绝一个敌人无比容易,但若要伤一个朋友的心,他却是万分不忍。
锦芳悄悄上前,低声道:“其实,也不必把话说绝,毕竟此后仰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不懂。”萧墨存叹了一口长气,道:“起先咱们把他当成恶人,自然是能利用之便利用。可这一路下来,他哪里还有半点恶相,不过是个痴人罢了。况且,他于我有数度救命之恩,从前再不好,如今也抵得过了。我又如何忍心,诓骗一个痴人?”
锦芳摇摇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可是,没了白神医,这一路上,哥哥的身子……”
“最多再明察暗访,给多点银子,找个大夫随行便是。”
“你以为好大夫那么好找啊?”锦芳嘟嘴道。
萧墨存揉揉太阳穴,道:“那也不能欺骗别人的心,你还小,不知道人若心伤了,那就怎么也补偿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