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那个偏执帝王
越晟不耐烦看疯子发狂,草草扫了几眼,见没什么线索就作罢。
昨晚的越晟想了片刻,还是召来属下,问:“方雪阑前些天在做什么?”
属下翻了一下手里的情报,恭敬回答:“方公子于六日前给傅将军送礼被拒,心伤过度,闭门谢客,待在府内五天没有出门。”
越晟:“……”
他原本以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结果看来,许是他多心了。
只能怪他自己,一晃三年,现在看谁竟都是苏融当年的影子。
越晟收回落在下方的视线,垂眼盯着桌上的茶液看了半晌。
大殿里灯光刺目,空气中漂浮着各色酒菜香,底下的臣子们一动不敢动,气氛压抑又沉默,无端令人烦躁不安。
越晟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席而去。
下面的众臣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越晟一向不遵礼制,宴会上直接离开是常有的事。
随着越晟的离开,没了紧迫感,大殿里也渐渐热闹起来,苏融看了眼往来敬酒的人群,低声问方易:“为何右位首席是空的?”
方易闻言顿了一下,低声道:“让你平时多了解朝政就不听,那是苏丞相的位子,陛下特意留出来的。”
苏融蹙起漂亮的眉:“可,丞相他不是已经……”
方易叹了一口气:“陛下念旧,自苏相逝去后,丞相这位子始终是空着的。”
当然会是空着的,苏融漫不经心地想,越晟已经不需要第二个牵制他的权臣了。
宫宴过半,苏融把该看的都看了,该问的都问完了,开始觉得无聊起来。
如果他还是苏相,这时候应该就回去了,没必要再陪着笑脸熬到最后一刻。
但苏融瞥了瞥旁边的方易,方易身为礼部尚书,来奉承的人自然多。
苏融见他忙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应该没空打理自己,于是起身去了殿外透风。
宫内的布局一如即往,苏融凭着印象绕开几路巡逻的禁卫军,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转过一丛低矮的灌木,苏融望见越晟正站在一处偏殿前,挥手让周围的侍卫离开,而后自己在殿门口站了半天,最后才推门而入。
月色朦胧温柔,偏殿却冷冷清清,苏融遥遥看着廊下那一点微弱的灯火,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眼熟。
这里曾是越晟年少时候的居所。
——也是苏融三年前毙命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站在殿前的心理活动:呜呜QAQ
第6章 怕疼
越晟反手关上门,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往前走。
这处偏殿算不上大,甚至有些老旧。
越晟年少时不受重视,即使先帝想起来了有这么个儿子,越晟的待遇也算不上好,住的地方非常普通。
说起来,当年越晟在众皇子中的确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先帝昏庸,生出来的儿子却一个赛一个有才,一个比一个野心勃勃。
越晟既没有母家势力撑腰,心中也没有诗书巧计博宠,加之小时候经常和皇兄们打架,因此大家都不喜欢他。
越晟的小时候,可以说是独自度过的。
父子天伦、兄弟情谊,都与他没有关系。
在越晟的记忆中,他小时候最常做的事情,便是一个人在冷清的御湖边,坐在那块怪模怪样的大石头上,无聊地往湖中抛石子。
顺道看一眼对面宫殿中燃放的烟花火烛,默默听欢声笑语隔着湖水飘荡过来。
这样的境地直到苏融出现后,才得以改变。
苏融是个很细心温柔的人,在他偶然注意到越晟孤独的处境后,便会不动声色地时常入宫,与他作伴。
长定殿不仅是越晟的居所,也是苏融曾经最常来的地方。
殿内没有点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越晟看见里面的布置一如既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金红的流苏低垂,雕着精细花纹的红烛安静立在烛台上,越晟一手搭上桌沿,轻轻抚过冰冷的台面。
这间偏殿里,留着苏融和他的大部分回忆,也藏着越晟不可言说的深沉心思。
他看着眼前的桌面,甚至可以清晰地想起,苏融是如何在这张桌子上手把手教他写字,将越晟一手潦草的狗爬字改造得凌厉有力、风骨乍现。
他还记得苏融曾经在这张桌子上教习自己策论的场景。
年少时的越晟桀骜不驯,没人管又野惯了,苏融刚成为他的老师时,估计是很吃了一番苦头。
逃学、不做课业、故意在苏融上门时溜走、在苏融带来的书卷上涂满墨汁、答非所问恶意嘲讽,许多挑衅的事,越晟都干过,甚至比他能回忆起来的更过分。
也不知道苏融怎么忍得了自己。
越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个人,确实是很温柔,无论在什么时候。
面对不服管的小皇子,苏融曾说,只要越晟一次不交作业,他就要拿戒尺狠狠打越晟的手心,以示惩戒。
越晟毫不畏惧,他天天和其他皇子打架,还怕苏融轻飘飘一句“打板子”?
又一次见到越晟空白的课业本,苏融沉下脸,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果真从身后抽出了他特意带来的戒尺,长长一根,还刻着先祖训文。
十几岁的越晟恶狠狠地和他对视,喊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反正我不学!”
苏融拿戒尺抽了一下越晟的手心,越晟瞪视他:“你给蚊子挠痒痒?”
苏融持着戒尺,安静了片刻,忽然掉转方向,狠狠打了自己手背一尺。
越晟一惊,叫了一句:“你发什么疯?!”
“你要是不听话,又不怕疼,那我就打自己,”苏融淡淡道,“我体弱又娇气,极怕苦怕疼,你若是想见我失态的样子,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越晟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似乎正如苏融所说,他是个最怕疼的人,戒尺抽在手背上,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绯红,刺目至极。
越晟怀疑再来个几下,苏融就要流血。
越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他向来不怕和别人对峙,什么痛什么苦都能自己扛下,却从没想过苏融会因自己受伤。
苏融对他很好,越晟不是个傻子,自然能感觉到。
他天天闹腾,自暴自弃,一是因为自身不喜欢被约束的感觉,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觉得苏融瞎了眼,何苦要浪费精力在自己这样没有前途的人身上。
越晟大概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不是在某位皇子登基后被杀,就是被流放远地,饱受折磨。
再或者,还没等他成人,就会被无声无息地欺辱而死,在深宫的某个角落里。
他对谁都不重要,为什么苏融要这样看重自己?
越晟见苏融的第一面,就知道这个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苏融温柔却不懦弱,有才而不显锋芒,待人接物极其温和,自信且坚定,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无论什么人,看见后也许都会喜欢上他。
和深陷于淤泥里摸爬滚打的越晟截然相反。
越晟觉得苏融实在是眼神不好,竟然会自愿来教自己。
然而自戒尺一事过后,越晟却隐隐明白了什么事情。
他不再和苏融对着干,虽然心底里还是抗拒,却不甚熟练地收起张牙舞爪的野性,开始磕磕绊绊地学习起多年来遗漏的东西,从诗书礼仪到人情世故,苏融无一不教,越晟慢吞吞地学。
越晟的手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在寂静的偏殿里荡出清脆的回响。
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坠在床帐前的珠串。
越晟无意中瞥见床上放置的被褥,大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暗沉,越晟突然呼吸一滞,不由得稍稍后退了半步。
他忽然想起,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命人刻意将苏融引到这里来,也许那人就不会……
苏融他……那么怕疼,最后却是在极端的痛苦中离去。
寝殿里喜庆的红色变得沉重而诡异,流淌出血一般的锈气,空气挤压过来,越晟按住自己的额头,直觉得大脑痛得快要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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