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倦怠摇头：“陛下，这些与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都无关，我只不过是……”
　　他愣了愣。
　　“累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辅佐陛下登上了帝位，也帮着陛下清平了一切阻碍。功高震主不可取，所以我把一切权力全部交还于您。如果您还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把我抽筋扒皮，可以挑去我四肢筋骨，一切都随您处置。”
　　刘秀的额间青筋突突跳动，那模样像是忍住了所有的怒意才来说话：“我何时如此猜忌于你，何时说会有如此待你？说到底你便是不愿与我回去！”
　　“是。”他摇头，“我不愿回去。”
　　蔡绪宁愣在当场。
　　其实他也动不了。
　　他只是想摸摸心口。
　　那种陌生的，不知如何形容的情感在这具身体里面聚集。它们胡乱闯动，在心尖挖掘着最细的嫩肉，随着他说出的每一句话而越发痛苦。
　　这是……
　　蔡绪宁恍惚回过神来。
　　他明白了。
　　他爱他。
　　这个世界的蔡绪宁，爱上了刘秀。
　　这就是他离开的原因。


第86章
　　蔡绪宁设身处地想一下, 如果他爱上了刘秀，然后他按照历史发展那样迎娶妻子……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说句祝福呢还是眼不见为净。
　　不过如这般离开的行径，更像是已经忍无可忍。按照蔡绪宁的性格, 除非是逼到无路可走，不然他不会这么做。
　　阿飘看着眼前正在和蔡绪宁对峙的刘秀，有几分狐疑。
　　“陛下, 您该回去了。”
　　他说道。
　　刘秀不为所动。
　　“你擅自从长安离开，把所有的事务全都抛下, 我不罚你也便罢了。你还想着这般痛快离开？”刘秀挑眉, 面带薄怒。
　　“可陛下为什么要找我？”
　　蔡绪宁感觉到无名的怒火在胸腔中燃烧，他往前走了一步, 不知道现在这身体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炽焰：“为了找一个得用的手下, 一个曾经亲近的弟兄？如果陛下当真是为此而来，我现在就随您回去。
　　“可您, 分明不是。”
　　于是阿飘蔡绪宁继续恍然。
　　原来他也爱他。
　　刘秀同样爱着蔡绪宁。
　　不过这种爱掺杂着利益与权谋, 在冰冷的算计之下也不知道有几多温度。
　　蔡绪宁犹豫了几秒钟。
　　所以这里的刘秀是懂装不懂, 打着谁都不说破，但要强留他在身边的如意算盘吗？平静的表面下是暧昧的暗流。
　　他有些乐了。
　　蔡绪宁是知道自己性格的。
　　如果刘秀有妻子儿女，而他真的喜欢上刘秀，那他必然不会逾越雷池一步。
　　他不知道这个刘秀现在究竟走到哪一步，但既然街坊邻里都知道天下帝王前后拥有两任皇后，那说明他必然已经娶妻生子。
　　所以刘秀……
　　“用暧昧不明的姿态吊着我，希冀我一直相伴左右, 望我付出热烈的爱意却不跨过一步雷池。分明已经嫉妒到不允许我身边有任何一个人的出现——”
　　他像是愤怒, 又像是无奈：“我怎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自私到极致的人？”
　　蔡绪宁：“……”
　　因为感同身受那种愤怒的焰火，他现在很想暴打阿秀同学。
　　深呼吸。
　　这和他的刘秀没有关系。
　　所以，现在蔡绪宁只剩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不回去？
　　回去自己的世界。
　　“为什么你不回去？”
　　刘秀缩短了他们之间只剩下一步的距离, 问出了阿飘心里惦记着的那个问题。
　　在场的两人与一个阿飘都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刘秀所说的回去究竟是回哪儿去。
　　“呵。”
　　他冷笑。
　　“你猜是为了谁？”
　　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把蔡绪宁往后拽。
　　草！
　　等等啊!
　　他还没听到答案！
　　在这种绝望的翻滚之中，蔡绪宁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眼睛还没有睁开，就想怒骂系统有病。
　　哪有人会在正高潮，最是重要的时候把人突然从要紧的情节拉开的。
　　简直是要命。
　　他现在挠心挠肺，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世界的蔡绪宁不选择回去，既然刘秀登基成为了皇帝，他也从对话中感觉到穿越者这个隐患被消除了。
　　这两个主线任务都完成了，不应该拥有自己的身体复活吗？
　　蔡绪宁发觉，这些历史碎片如果沉下心来看，其实是一个个破碎的提示。
　　看这些历史碎片，除了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荼毒之外，也能从中得到某些隐晦的信息。
　　比如历史碎片一里面，蔡绪宁知道贸然离开算是刘秀的心结之一，那么在此之后他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
　　至于历史碎片二有些含糊，可也和生存复活有关。可是刚才最新的历史碎片三……蔡绪宁就有些狐疑了。
　　难道代表着某种即使他完成任务也无法回去的可能？
　　那个世界的他宁愿离开长安和刘秀，说明给他机会，必定会选择复活重生，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问他”，问的是那个世界的刘秀吗？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蔡绪宁还闭着眼，下意识点点头。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睁开眼？”
　　有点冷。
　　蔡绪宁有些发寒，他抓了抓自己身上的被子，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这好像睡前刚刚去工作的刘秀……他心里一咯噔。
　　他悄咪.咪睁开一只眼。
　　刘秀铁青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嚯！
　　蔡绪宁心里一个激灵，整个人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嗨……嗨？”
　　他一边尴尬地跟刘秀打招呼，一边下意识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这心灵上的寒冷，下意识就让人想追求外表的温暖。
　　蔡绪宁觉得他要被刘秀的眼刀给扎死了。
　　“方才你昏睡得怎么都叫不醒。”耿弇从刘秀的背后探头，“可急死我们了！”
　　蔡绪宁：？耿弇？
　　他的视线从刘秀的身上漂移往床外望去翻，才发现床前其实已经围满了人。
　　谢金，耿弇，徐子仁，徐长英……就不提了，远的不大熟悉的还有新来投奔的几个将领门客，围起来那叫一个满当。
　　蔡绪宁：“……倒也不必这么多人都来看我，我不过睡一个午觉。”
　　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仿佛他刚刚被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一个无论如何唤你，拍你，都无法叫醒你的午觉吗？”
　　刘秀语气幽深，仿佛初夏的温度都被他浑身的寒意所压。
　　蔡绪宁一日之内连着两次被这种气势压迫，不由得想如果在盛夏时节有这么个人形空调在身边，那可真叫一个不错。
　　“你还敢走神？”
　　刘秀的尾音有微微上扬，透出几分不可思议。
　　耿弇连连给蔡绪宁打眼神。
　　蔡绪宁猛地抬头，认真乖巧地说道：“我没有！”
　　“你们都出去。”
　　刘秀淡淡说道，当怒意都压缩在平静的语气之下时，蔡绪宁心里又油然而生“药丸”俩个大字。
　　万万没有想到，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他要再次遭受这样的痛苦。
　　谢金和耿弇等人抛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徐子仁甚至还有些戏弄地冲他挤眉弄眼。
　　淦！
　　等屋内只剩下他与刘秀两个人时，蔡绪宁慢吞吞从被子里爬出来，盘膝坐在刘秀的对面。
　　阿秀同学现在正坐在床边的坐具上。
　　“我无事。”蔡绪宁说道，“我只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刘秀的神情，当他的视线触及他脸上的表情时，蔡绪宁猛地停了下来。
　　那是，极浅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