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
“…………”
骁粤未曾去思考“背叛”二字,他也从未想过要去背叛谁,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方裕物没有拒绝!
那便是同意了!
骁粤不想听他继续往自己伤口上撒盐,扶着骁韩云走到了足足有一丈长的沙盘边。
骁韩云脱离了骁粤的搀扶,撑着沙盘,将盘中每一处山丘,哨岗,营地,烽火台尽收眼底——
霍达尔的王帐在南粤大军正北方向五十里,西北三十里处的幻河是霍达尔的哨所,后方便是库车的粮仓,东北方是一条百里长的黄沙谷,能直达霍达尔的王帐,也是库车兵力大为集中的地方,地势陡峭,风沙不断,易守难攻。
黄沙谷是方裕物根据红皮卷第一个排除的难啃之地,但孙忌的十万大军却偏偏堵在了黄沙谷的中段。
方裕物轻摇扇子,从旁打量着骁韩云,看到骁韩云将一面绿色小旗插在了黄沙谷的中段。
骁韩云道:“方侯爷的布防很精妙,大军背靠绝壁,死守水路,四面通达,先以六万大军攻占卓场山的哨站,咳咳…霍达尔必定大肆调兵死守后方断寨,莫副将同时以八万大军一举拿下西北方粮仓,十二万大军从中路直攻王帐,其余两军从西北,东北进行夹击增援,此战全胜的几率应有……”
“八成。”方裕物道,“只是东北方外围的黄沙谷,还有霍达尔的六万驻军,”乌金折扇从黄沙谷指向霍达尔的王帐,“原本今夜本候便打算调兵五万进黄沙谷,但如今孙忌占了本候的先机,我军一旦开始进攻霍达尔的王帐,若孙忌按兵不动,霍达尔的五万大军必定半数回调,届时我军的伤亡会大大增加。”
骁粤看着满盘子的小红旗,皱着眉勉强跟上他们的思路:“伤亡会大幅上增,但依然能胜?”
骁韩云略微点头,指了指中路三军的汇集线,“红皮卷虽是残卷,也失去了“倒门攻防”中路数变幻的精髓之处……但克托里和温瓦一战已耗霍达尔大部分兵力,截断了他们的粮道……加上方侯爷您精妙的战备指挥……此战能胜。”
“能胜?”骁粤疑惑,指了指黄沙谷,“可这样孙都督的十万大军便全无作用了……”
方裕物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道:“骁粤,看出什么了?说说看。”
骁韩云也看向骁粤,骁粤扫了一眼山川全貌,道:“我其实也没看出什么,我只是觉得,祁……信王步步为营,怎会让这十万大军长途跋涉来耗费粮草?而且…”
骁粤说着指了指骁韩云插的那面绿旗:“若是没这十万援军,南粤胜利的代价会小很多。”
“不错,”方裕物盯着那面绿旗,眼神泛着冷光,“这正是本候最担心之处。”
“咳咳,”骁韩云的视线开始出现虚影,他努力定了定神,“信王的援军若抢夺军功,必定要让侯爷战败在前。”
“所以……”骁粤似乎明白了,倏地看向方裕物,“侯爷,最快打击一支军队的方法是什么?”
方裕物略一思衬:“粮草,水源。”
骁韩云将咳嗽憋回胸膛,虚声道:“既然援军有异心,侯爷便不必接见。”
方裕物一收折扇:“来人——将方才三位下山副将召回,传令下去,援军部队一干人等禁止入本候麾下营帐,违令者斩。”
“卑职领命。”
卫兵火速退帐外,骁韩云终于忍不了重重咳嗽起来,整个人一晃,幸亏他手扶着沙盘,骁粤有足够的时间上前扶他。
骁粤近看骁韩云,他额头闪着隐隐细汗:“我扶您回去休息……”
骁韩云本想拒绝,只是骁粤在他眼里变成了重影,不禁心中喟叹,当年的他可是纵马翻越四狼山,日夜追击敌军,西风走马,不眠不休亦生气勃发,如今竟也虚弱至此。
方裕物见他面色惨白,即刻着人将骁韩云送回了营房,却留了骁粤在帐中。
骁粤本以为方裕物是要同他讲什么重要之事,却不料方裕物却说:“替本候磨墨?”
随后骁粤便开始做起了磨墨的工作。
可是墨很快便磨好了,方裕物专注地批着折子,他便安静地帮方裕物整理公文,将桌上的折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还从桌子底下捡起来不少折子。
大概是太安静了,又或是这个场景太过熟悉,骁粤想起了在王府的日子,那时他偶尔也会去千秋殿打扫,替祁宸整理书桌……
郦都……
骁粤骤然意识到,那个地方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想着想着,骁粤眼前出现了祁宸的那张冷傲的脸,甚至看到祁宸就站在帐房门口。
祁宸逆着光站在帐房门前,光照亮了他的轮廓,却迷糊了他的表情,冷风从他的身侧拥进帐房,吹在骁粤的脸上。
帐房外响起的骚动由远及近,方裕物放下手中的笔,冲着门口的人说了句:“稀客。”
骁粤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幻觉。
第81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1)
祁宸是王爷,往南粤的大营里一站无人敢拦。
但储玉和齐德隆被拦在了最外围的营帐,祁宸根本没有管他们的死活,径直地扔下了他们。
明朔一路看押着他们二人,自然也继续留在外围继续看守。
储玉和明朔是横竖看对方不顺眼,二人四眼相瞪,抱剑而立。
齐德隆坐在横木桩下的草皮上,嘴里叼着根草,嘴里嘟囔:“我说明千户,你这也太死脑筋了,这骁粤都还没找到呢,我们不会溜的。”
没人应他,
“再说了我们又没钱又没车能去哪儿?”
“我们还能也掳了公主上路啊?”
“人骁粤是长得腰细腿长皮肤白才诓得住郡主,我这人老珠黄的,能成什么事儿?再说了,你南粤还有几位公主……骁粤!!”
齐德隆忽然一声,蹬地而起。
储玉和明朔齐刷刷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两个士卒扶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子从远处营帐间走过。
三人愣愣地杵在原地,目送着那个身影拐进暗处。
齐德隆:“那是他吗?”
储玉:“是他吧?”
明朔:“骁善卿怎么瘸了?”
……
静默了三秒,齐德隆猛地往里钻:“骁粤!!骁粤!!我在这儿呢!!”
他才刚一脚踏进营地门界线,两把矛枪便架了上来,直接将人叉了出去,齐德隆几个踉跄,双手刨地才没跌倒。
噌地一声,储玉拔剑出鞘,挑飞矛头:“大胆!”
又是噌地一声,明朔的剑直指一名卫兵的脑袋,该官兵立马大喝:“此乃神通候军营,尔等胆敢造次!”
储玉啐:“那你便睁大眼看看我等敢是不敢!”
齐德隆趁着四人争执,往那横木桩下一钻,就这么混进去了。
一进大门,便是一路通行无阻,接连与几队营兵擦肩而过,还撞上了不知道多少士兵,但齐德隆好歹穿着南粤的官家服饰,倒也没被为难。
于是齐德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大营里转悠。
可是这儿的营房太多了 ,还都长得差不多,齐德隆转来转去头都晕了:“那个兄弟们!”
提刀路过的一队营兵驻足回头,被一个陌生的面孔叫兄弟,六张脸上如出一辙的迷惘。
齐德隆昂首挺胸地走上前去,一脚踢在凸起的土块上,幸好兄弟们眼疾手快,不然他这回就得行大礼了。
齐德隆手忙脚乱地站好:“谢谢各位兄弟,年轻就是好,看这肌肉紧实得,额……那个,麻烦问问,骁粤住哪个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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