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细看,  就会发现他的手在发颤。

　　或许不止是手,  顾衍深觉得，他的心应该也在发颤。

　　那种对未知的恐惧。

　　“可我觉得，你或许不会想要知道。”顾衍深叹了口气,  漂亮的蓝眼睛染上一丝无奈。

　　沈肆太熟悉这样的眼神。

　　陆昀的眼睛里出现过，沈裴的眼睛里出现过，周瑾的眼睛里出现过。

　　现在连顾衍深的眼睛里都出现了这种神情。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注定要想起来，告诉你的人，也不应该是我。”顾衍深抱歉的说道。

　　沈肆还想继续追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或许，这就是命运？”少年勉强的扬起一个笑容。

　　“别担心，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永远吗，老板？”

　　“永远。”青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坚定的说道。

　　风在他们身边肆意的吹拂着，冬日里的京城看上去有些僵硬。

　　两个人扶着栏杆眺望远方，远远看见一群大雁飞过，它们要去哪里？

　　它们应该也在努力的，找寻自己故乡，温柔的春天。

　　......

　　之后沈肆又跟顾衍深聊了很久。

　　少年不经意的问了顾衍深，他之前“失踪”的那一段时间是去了哪里。

　　向来热情开朗又好脾气的顾衍深一听到这话，漂亮的蓝眼睛立刻沉了下来，附上一层可怖的阴霾，“我去见了我父亲，顾燕国。”

　　沈肆默。

　　他多少也知道一些顾衍深的事情。

　　比如，顾衍深是私生子，他的母亲被人说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狐狸精。

　　沈肆没有见过顾阿姨。

　　他跟着顾衍深去往法国的时候，顾阿姨早已经离世了。

　　顾衍深面无表情的和他描述着他与他父亲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况。

　　顾衍深说起那天。

　　说起那个可怜的女人，整天等在家里盼望丈夫哪天会回心转意的可怜女人。

　　见到他以后，一向柔弱胆小的女人，气的胸口起伏，做了她人生中最大胆的事情——上来给了他一耳光。

　　然后凶狠的骂他，发泄她的怒气。

　　顾衍深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何悯，脸上带了几分同情。他并没有说话，任由那个可怜的女人发泄她这么多年的委屈。

　　她的力气是那样小。

　　除了一开始那个巴掌，顾衍深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到了最后，女人脱离的滑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脸哭。

　　顾衍深半蹲下来，抽了张纸地给她，仍然是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

　　对何悯来说，他和他母亲都是导致她婚姻生活失败的，罪不可赦的凶手。

　　何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燕国出国，看着他母亲将他生下来，现在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继承顾家的家业。

　　何悯怔怔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纸巾，哭的更凶了。

　　她不敢对顾燕国有什么怨言，却将怒气都发到了一个孩子身上。

　　他也才那么点大啊，他今年也才十九岁啊。就算他母亲真的是什么道德败坏的人，跟孩子总是没关系的。

　　孩子是无辜的。

　　何悯感到了一阵愧疚，她抽泣两声，哽咽道：“对不起......”

　　顾衍深就站在那任她打，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她发泄。她现在哭了，他还递过来纸。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孩子啊。

　　跟他爸爸一点都不像。

　　他爸爸就是个人渣。

　　“没事的，何阿姨。”顾衍深轻声说道。

　　何悯抬起头看他，这才发现，他长的跟顾燕国也很不像。

　　他有一双像他母亲一样，十分漂亮的蓝眼睛，只看一眼，就很难忘掉。

　　何悯多少也听说过一点外面的传闻，她颤抖着说道：“你能不能放过......放过我女儿？我会让她把股份给你，你就放过她吧......不要对她动手好不好？就当阿姨求你的......”

　　顾衍深被这荒唐的说法逗笑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卑微的女人。

　　丈夫出轨，孩子都要二十岁了，如今小三的儿子登堂入室，她却因为动了手跟小三的儿子道歉，还说会把自己女儿的股份给他，请求他不要对她女儿动手？

　　顾燕国平日里就是欺负这样一个女人？

　　真他妈的是个人渣。

　　顾衍深认真的说道：“我不会的。阿姨，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会的。她的股份她可以继续留着，如果分红不够花，我会再给她。作为一名绅士，是不会抢女士的东西的。请你放心。”

　　何悯怔怔的看着他。

　　“她不是自愿的。”顾衍深轻声说道。

　　何悯刚才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来，想要朝顾衍深道谢。

　　她不知道顾衍深的话是真的假的，但至少青年这么保证，哪怕是骗她，她还是想说一声谢谢。因为她实在太过弱小，她没有办法保全自己和女儿。

　　可何悯猛地又听见这话，顿时脸色惨白，她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猛地往后退去，她伸手痛苦的捂着耳朵，“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顾衍深眼神黯了黯，于是不再说。

　　他紧闭双唇，漂亮的蓝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不增一点光亮，反而显得幽暗和阴森。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对不起，阿姨。以后这话，我不会再提了。”

　　......

　　那天下午，顾衍深被顾燕国叫到了书房。

　　后者本意是让他回来“述职”，讲讲自己最近在顾氏工作的经历。

　　谁知道话没说上几句。

　　顾燕国盯着他的左脸看了半天，看着那张和他妈妈有七分相似的脸，看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顾燕国声音一沉，“她打你了？”

　　顾燕国放下手中的文件，将人拽了过来，一通训斥，“你是死的吗？让她一个女人打你？你以后是要接手顾氏集团的，你要让何悯一个女人骑在你头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集团交给你。她凭什么打你？”

　　顾衍深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他吊起眼睛问道：“她凭什么不能打我？”

　　“我一个小三的儿子，破坏了人家的家庭，就应该找个角落里躲好，永远不出来才对。”顾衍深自嘲的说道。

　　顾燕国有些愧疚的别开脸，不敢去看顾衍深的脸，“当年......顾衍深啊，我是爱你妈妈的。”

　　顾衍深抬手将顾燕国的手打开，他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你这种人渣也配说爱？！”

　　“顾衍深，你什么意思？”顾燕国愣住了，怒骂一声，“你还反了天了你了？你敢吼你老子！再怎么样，你也是我顾燕国养大的！没有我，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顾衍深狠狠的打着颤，慢慢的闭上眼睛，“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从没有出生过。我希望我妈一辈子也不要遇见你。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就算让我现在就去死，我也没有怨言。”

　　“你他妈这说的是什么话？顾衍深，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我能让你回国接手顾家，也能让你一辈子在国外当只过街老鼠！你真以为你现在的锦衣玉食来的容易？”

　　“你就是个人渣。我不稀罕你的钱。”

　　顾燕国被他气得狠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顾衍深脸上。

　　这一巴掌比何悯打的要狠得多。直接将顾衍深半张脸都抽偏过去。

　　顾衍笑冷，抬手擦了嘴角的血迹。

　　“你他妈那是什么眼神！”顾燕国恼了，伸手狠狠一拍桌子，指着顾衍深骂道。

　　“顾燕国，你早晚会有报应。”顾衍深丢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顾衍深！你给我回来！”顾燕国气的胸口起伏，追到门口大喊。

　　青年充耳不闻，大步离开。

　　“你他妈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顾家的家产一毛钱都不会落到你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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