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四
由于剧团的夜晚演出,市场旅舍里的表演已经完全停止了,没有一个受雇的演员想要受到观众的打击,他们自己也沉迷于夜晚的记忆,却苦于自己拙劣的技巧无法将之再现。歌舞和戏剧成为交易会新的热烈话题,即便已经完成了参加这次盛会的所有便命,到了应当回去的时候,人们依旧难舍依恋。
毫无疑问,无论日后他们能否再回到这座城市,这都将是他们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经历。
而对领主们来说,如果他们认为比之那些粗野低劣的受雇演出者和外来交易者,自己更有评价精神产品的资格,那么这种骄傲在这几日已经被粉碎地彻底。
很难想象,联盟一直通过开拓者展现他们拥有十分丰富的物质财富,那些承认这一点的人却同时不认为他们也拥有与之相称的精神财富——因为“外邦人”总是对各种“下等人”极尽优容,所以那些自诩身份高贵者便认为即便财富也不能扭转他们天性里的低贱,即便他们作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功绩,但他们来自远方的迷雾之地,身上带着奴隶的旧日烙印,是粗野的、蛮横的、空有技艺而毫无积淀。
外邦人就像无视他们的污蔑一样无视这种傲慢的偏见。他们从来都不在乎。
仅就歌舞本身,来自联盟的剧团展现了完全崭新的演出形式,无论舞蹈还是演奏都令人耳目一新,它们给人的感觉是如此激昂与壮美,即便并非没有内敛和舒缓的抒情章节——并体现出一种成熟体系内部的紧密联系和精巧结构,因此更显得它的内容冲击人心:当表演以四季为界限在舞台上流转时,无须言语说明,人们就能看出它的目的只有一个:赞颂人的劳动与生活。
无论形式还是内容,这场演出都将“艺术”这等高贵之物只属于少数人的常理推翻了。他们看到即便演出落幕,在舞台上的灯火仍未熄灭时,人们在寒风中徘徊不去,或者沉默恍惚,回想着刚才的表演,或者同自己的伙伴轻声议论,甚至激动地大声称赞。领主们像普通的观众一样身处众人之中,既为他们的情绪所感染,又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事实——没有任何一个人质疑演出为何以劳动为主题,而又没有一个节目(包括那场如圣咏一般洗涤心灵的合唱,它在凋零与复苏的冬之章)与宗教或贵族相干。
这些赞颂人的璀璨诗篇只歌颂了“下等人”,而将“上等人”完全排除在外。但“上等人”并没有在这些盛宴中消失。
他们以另一种形式在舞台登场。
紧凑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歌舞下一场是戏剧,这是一种较为奇特的安排,但同样引人入胜。诚实地说,这是一出优秀的戏剧,角色不少,每一个都惟妙惟肖,台词念得清晰宏亮,又简单易懂,甚至许多角色连台词都没有,有关于他们的剧情和性格都通过装扮和肢体动作表现,演员的这种表演,和舞台通过灯光的明灭和各种布景的变化来推动故事的进行一样,无疑都是极有难度的,但若非如此精心,未必能有这样好的演出效果——人们甚至无暇去分辨技巧,而被剧情本身深深吸引。
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寒夜里,只有仰起来的面孔被舞台的灯光点亮,这是一群不识数、头脑简单、感性很乏味的观众,面对那些极其令人惊叹的艺术演出,他们连一句像样的赞语都说不出来,虽然长大了嘴巴,却只会发出各种惊讶的单音节。而当这出安静戏剧的剧情在他们面前铺开,他们似乎也看不出演员的演绎技巧,只会专注这个凄惨、悲苦的故事本身——然而这正是表演者所希望达到的。
这出戏改编自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已经有很多人听说过,它是关于一名特许商人的。
它从他的少年时代开始。人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关于谁的故事,只看到一个母亲独自抚育着一个孩子,虽然没有台词,但人人都能看出她的身份是一个女巫:她的外表,她的行为符合大多数人对这个职业的认识,但在这个舞台上,这位母亲很难让人认为她是邪恶的。很快地,她就因为“渎神之举”被审判后烧死了。她的儿子,那名少年不得不因此逃离故乡,四处流浪,他狡猾而机敏,即便涉世不深,依旧能逃离许多对他这种无依无靠之人的残酷陷阱。他是一个好小伙儿,因此有一些能留在某处长久生活的机会,但他从未停下脚步。
直到他遇上一群很奇怪的人,他观察了他们如何布施药品,进行交易,在一个恰当的时候,他借机和这些人搭上了关系。
然后,他终于有了一个身份,他成为了外邦人的特许商人,架起他们同本地人沟通的桥梁。
他把这活儿干得不错,因此很快就独当一面,去参与了一些重要事务,也将自己置入种种险境。他过往生活的技能再次发挥了作用,加上有了非常得力的伙伴,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转危为安。直到最后一次——
当“农民起义”这种题材出现在舞台上,并且不是以被批判的身份时,身处众人之中的领主们开始感到不安。而这出戏的后续发展完全印证了他们的预感,甚至比他们所能想象的还要恶意,如果说前期的剧情还能因其跌宕起伏,充满趣味而无视种种微妙之处,待到狱中友情这一节,他们已经如坐针毡。在暗淡的光线中,他们能够察觉人群中也有一些人表现得十分不适。
然而更多的——绝大部分观众只是静静地,沉默地看着故事的情节进行下去,他们的沉默如同牢笼,将他们禁锢在原地,即便已经不太想看,却仍不得不同众人一起看下去,看着那一老一少被拖出监牢,场景换到刑场一幕。
这一段毫无疑问、必定是全剧的高潮,光是道具就准备了比之前加起来都要长的时间,听着幕布后传来的脚步声、窸窣声、拖曳声种种声响,人们本该在这间隙中像之前那样抒发感受,议论剧情,但许多人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而在这时候不多言语,低低的话语如一阵夜风,拂过耳畔便消散了。
然后,幕布再次拉开,灯光大亮,舞台上的一切都被照得历历分明,身穿华服的贵族与主教们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几乎占了舞台的一半,他们衣饰折射出道道华光,几乎模糊了他们的面孔,当他们同一时间像木偶一般缓缓转过头去,俯视那些狼狈扑地却神情生动的罪人,然后缓缓裂开宽大的嘴角,露出嗜血笑容时,就连人群中的领主们也感到了恐惧。
那是对非人之物本能的恐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即便心中明知都是一种戏剧的演绎,依旧是一场令人战栗的噩梦。
领主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到演出结束,逃回住处的。在那些零碎的片段记忆中,当老主教颤抖着从地上捧起那些骨头时,泪水像小溪一样流过人们脸颊的沟壑,这些语言贫乏的观众无言地传递出一种极其深重的情绪,被迫留到了最后的领主们即便难以共鸣,也如同身负枷锁,越是知道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不可挽回的事实,他们精神上的索具就越是沉重,压得他们一路下坠,直到把他们拖下又深又重的水底,灵魂离体而去,从漆黑的夜色中落到舞台上,无遮无掩地站在那些已遭报应的尸体中间,直面人们的目光。
这不是他们干的,他们没有作过这样的恶——
然而他们已身处敌国。
第427章 重建这些小事
不同的人对这场交易会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共同的一点认识是:外邦人已经完全不将他们的敌人放在眼里。
无论是这场交易会的规模,还是他们在这场交易会上宣扬要进行的重大工程,抑或他们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剧团演出,无不彰显他们的大逆不道,野心勃勃。但又没有人能说这不是一场盛会,它办得很成功,盛大,丰富,充满惊喜,几乎每一个离开的人都对它有留恋。
不过在承认这种成功之余,人们也不能不去想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外邦人通过这场交易会获得了多少收益?很显然的,如果只论金钱,那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看的数字,因为外邦人对它们似乎从未态度积极,相反地,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鼓励地让人们通过赊欠的方式从交易会上拿走他们的产品。外邦人当然有能力确保人们最终履行契约,但这种做法仍然是很麻烦的,所以他们的行为是很令一些人迷惑不解的。完结小说就在完-结-阁www.wanj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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