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絮 [穿书]
他很少有这样不带任何直言直语的正经时刻,以至于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嵘总是正襟危坐地听着,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应该。
他是看过原著的,他知道乔安晴的死是乔南期改变的节点,也知道或许家庭的破碎给乔南期带来了不少性格上的转变。但是原著里,只描写了乔南期花了几年,独自一人住在昌溪路的老宅里,缓过来之后便彻底和贺南对上。其余多的,并没有说。
他一直以为,那或许是乔南期童年的遗憾,他也曾用写信、散养野猫、书单等事情,试图缓解这段过往给乔南期带来的影响。但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会让乔南期到需要寻找心理医生的地步。
怎么会呢?
这个人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厉害得很。
赵嵘轻声说:“……那他为什么会需要咨询?”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他其实一开始只想知道乔南期为什么能在两年里对他如此冷淡,可此刻,他却更在意乔南期的情况。
“因为他本来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
“这其实是很重要的秘密,但我觉得,他没有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你就算要他的一切,他都会双手奉上。”
“幸运?”
“幸运。因为他其实只是一个孤儿,可他妈妈生育困难,又想要一个孩子,就挑中了他。”
赵嵘呼吸微滞。他觉得自己明明还在呼吸,大脑却仿佛缺氧一般,空空荡荡的。
原著里曾经写过,“赵嵘”其实算得上是原著里的乔南期的一个对比。
同样是跟着母亲,可“赵嵘”的姓给他在陈家带来了别人的蔑视与自己的自卑,而乔南期的姓却让他一出生便站在别人需要拼尽全力才到达的终点。
原来到头来,在他所处的这个世界,一直拥有着亲情的人是他,短暂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亲情后又失去的那个人却是乔南期。
赵嵘脑海中一片混沌,陆星平只是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所以他原本很幸运,还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小时候我和远途都羡慕他。”
“但是他的爸爸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乔家。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他妈妈精神出了问题,抑郁、发疯,最后发展到了跳楼。跳楼的时候他也在,但是他妈妈没有理他,当着他的面就跳下去了。”
“在这之后,贺南……”
这个人说的是谁已然不需要多说,陆星平说着说着,逐渐放弃了代称。
“贺南把一切都怪在南期身上,甚至天天骂他是个留不住母亲的杂种,想以此引导他一蹶不振。”
“南期为了熬过去,一个人搬去了他妈妈买的老宅,趁我们不注意,每天都在抄写‘杂种’这两个字,只为了能在贺南面前不动声色——他确实成功了。”
陆星平只是在叙述过往,这话却阴差阳错地解开了赵嵘心中的另一个心结。
他没说,只是压着翻涌的酸涩,认真听着。
“但是在那之后,他对任何人的信任都降到了谷底,包括他的朋友们。”
“他这种状态是极其不健康的,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陪伴他,会永远在他身边,从而封闭自我付出情感的那扇门——这或许就是你问的根源,他不知道怎么回报这种接近,干脆就采用完全封闭的方式。越是想要接近他的人,他越是容易疏离。”
“你别看他身边人多,但大多数的人只是敬他畏他。我和远途还在,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知道,在那之前的乔南期是什么样的。”
赵嵘喃喃自语道:“我也知道。”
他见过。
十六岁的乔南期是那样明亮,带着少年人的柔软,却润着年少早成的锋利,足以冠上所有美好的词汇。
乔安晴将他养成了那个样子,贺南却把这些词汇都从他身上摘去。
他呢?
到了如今,他和乔南期在彼此的人生中,都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
“他现在……”
“好了,”陆星平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是你治好了他。我前两天刚来的时候,远途趁南期不在,还摇着我的肩膀,问我,‘你有没有觉得南期和高中以前越来越像了?’”
赵嵘眼尾微红。
“你的问题得到答案了吗?”陆星平问他。
“……何止是得到答案。”赵嵘鼻头有些发酸,他发现自己嗓音不自觉哑了起来,“抱歉,我现在可能有点失态。”
陆星平笑了一声。
“没有,比我想象中冷静。”
两人沉默了一瞬。
但这一回的沉默并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无言的情绪,仿佛陆星平知道赵嵘需要安静,赵嵘也知道陆星平会给他喘气的功夫。
外头已经挂起了黑暗,漫天星辰垂落,夜色自窗外踏着星河而来,引着皎皎月光落下。
屋内灯光绰绰。
赵嵘眸光微敛,复杂过后,一双眸子愈来愈亮。
陆星平走的时候,赵嵘问他:“学长,为什么不管我在哪里,每次回想起我们的假婚礼,都想问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一刻?”
陆星平摆了摆手:“那我哪一次不是回答你——怎么可能?我要真有那个本事,用在这里,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只是随心而已。”
“赵嵘,从你来找我履行婚约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会在你不想知道的时候说,也不会故意去做什么。”
想帮赵嵘、觉得赵嵘值得帮的时候,便顺手一帮。
想说乔南期的往事、觉得乔南期需要借他之口时,他便顺口一说。
没那么复杂。
但最终,似乎一切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赵嵘明白了。
他说:“谢谢。替我和他,一起谢谢。”
“如果医院这些事情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
“学长,”赵嵘喊住他,“以前有很多机会,怎么都没告诉我?”
陆星平脚步微顿,“因为南期是个什么苦都喜欢自己咽下去的闷葫芦,他觉得这些不告诉你,你不会有负担,所以没让我们说。”
“那我可能要腆着脸拜托学长一件事——如果不会让学长为难的话,”赵嵘说是这样说,语气不卑不亢,却又带着几分求人的温和,“要是这闷葫芦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学长得和我说说。”
陆星平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闻言,他回过头,笑了一下。
“既然你这么说了,确实有——”
-
乔南期回到病房的时候,屋里只有赵嵘一人。
房内只亮着病床旁的小夜灯,夜灯调到了最亮的模式,在宽敞的单人病房中洒下暖黄灯光。
那光的一旁,赵嵘正坐在病床上,微微靠着身后的枕头。惨白的病服套在他偏瘦的身体上,略显宽松,格外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他正低头翻着手中的书——那是乔南期前两天买来给他解闷的。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看向乔南期,本来因为看书而有些专注的目光闪了闪。
他望着乔南期缓步走进,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波动。那双黑眸幽深如泠泠深泉,清澈,却看不透。
总之不是先前每一天那般有些温和、有些摇摆、又有些故作冷淡的样子。
乔南期走到病床旁坐下,被赵嵘看得久了,却不见赵嵘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说:“……赵嵘?”
他以为赵嵘只是出神了。
可赵嵘双眸微凝,目光聚焦,视线笔直地落在乔南期的身上。
夜灯散出的光只是照在床上,照亮着他手中的书,没有多大的范围。乔南期即便坐在病床边沿上,也依然一半的身体埋在阴影中。
他仍然很憔悴。
昏暗的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阴影堆积在他五官的深邃中,衬得他愈发深沉。那张脸天然便带着斯文与郁色,同赵嵘不笑都带着笑意的五官不同,沉肃得让人不敢多看。完结小说就在完-结-阁www.wanj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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