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不是该面对面吗？面对着柏爷爷的椅子就一张，难道要我自己搬椅子？要搬你去搬，这张椅子归我。”季黎道。

　　柏修晏“呵呵”了一声，一只手把着扶手，岿然不动。

　　想抢椅子？你抢得过吗？

　　柏老爷子见柏修晏莫名幼稚起来，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能接受天才少年，但天才宝宝还是惊悚了一些，让他这个老人家心脏狂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表情。

　　“你二伯和小姑的事，无法通融吗？”柏老爷子揉了揉眼睛，切入正题。

　　“说的好像是我说通融就能通融似的，是我打击报复吗？”柏修晏毒舌道，“我就报个案，查案是警方的事，公诉是检察院的事，判决是法院的事，和我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准备让我签谅解书？我就算签了，你说法院会采纳吗？”

　　“哦，除了我之外，你也是被害者的直系亲属，其实你自己签更有用。”柏修晏冷笑着讽刺道，“你是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能为自己签的东西负责。哦，对了，在门口偷听的那位奶奶也能自己签。”

　　柏修晏回头，门扉打开，一个穿着优雅、头发雪白的女士站在门口，无措的看着柏修晏。

　　那是已经和柏老爷子离婚，柏修晏名义上的奶奶。

　　之所以说是名义上，是因为这是柏修晏唯一恨过的人。

　　柏修晏没有恨过他真正的仇人。因为仇恨会干扰柏修晏的判断，让柏修晏无法在全面弱势下报仇。

　　但这个奶奶，柏修晏是真的深深的恨过。

　　一个他爱过的也以为爱着他的亲人，为了包庇儿子女儿，差点给了柏修晏致命一击。

　　所以柏修晏很同情尹清泽的遭遇。

　　柏修晏曾经的遭遇和尹清泽类似，只是那时他已经经历了太多苦难，所以表现得比尹清泽坚强和聪明。

　　柏修晏当时很不能理解。父亲不是奶奶的儿子吗？父亲还是奶奶唯一亲手带大的孩子。

　　后来他明白了，父亲活着的时候的确是奶奶最爱的儿子，所以父亲的死亡让奶奶和爷爷离婚。

　　但父亲毕竟死了。

　　死了的儿子再怎么追忆也回不来，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这是多么情真意切的心灵鸡汤啊。

　　“我只是报了警。作为被害者唯一的儿子，作为受害者，报警是我应有的责任。剩下的是警方的事。”柏修晏见单女士来了，顿时没了继续和柏老爷子聊下去的心情，“你们威胁我没用。”

　　“小晏……”单女士泪眼婆娑。

　　柏修晏面无表情道：“别这么叫我，恶心。那禽兽二伯的事是你帮忙抹平的，小姑害我的事也是你帮忙抹平的。我连带告的人有你，不过你年纪大了，估计蹲不了监狱。”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拿出手机：“我进来的时候就开了录像，你们要是敢拘禁我，就等着我把视频传到网上去，让柏家再出名一次。”

　　季黎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柏爷爷怎么会知法犯法？什么豪门世家也就是外面的调侃，柏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勤劳苦干的良心企业家，又不是黑那啥，做不到一手遮天。再说了，最近扫黑除恶呢。”

　　季黎笑着看了一眼哭都哭得十分优雅的单女士一眼。美人在骨不在皮啊，单女士头发雪白了都这么好看，年轻时一定是一个超级大美人。

　　“其实你们要扛着法律救人真的很容易，只要把人送出国外就好。凭你们的势力，这不是轻而易举吗？”季黎好心好意给他们支招，“剩下的，你们夫妻俩慢慢聊，我和柏修晏就不多留了。”

　　柏老爷子一直沉默不语。

　　在单女士进门的时候，他和柏修晏对峙时的老顽童气质便彻底消失，仿佛变回了一块冷硬的石头。

　　单女士的确不是来找柏修晏麻烦。

　　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报警也不算什么，正如季黎所说，送出国就好了。

　　她是来找柏老爷子帮忙的。

　　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没办法让两个孩子都出国。

　　至少、至少让二儿子出国。反正柏修晏不没死成吗？小女儿也就是坐个牢，稍稍运作一下说不定就只是一个缓刑。

　　柏修晏和季黎手牵手从单女士身侧走过，单女士的视线没有随着柏修晏移动。

　　她现在满心都是救回自己的孩子。

　　大儿子大儿媳已经死了，她救不回来。绝对不能让二儿子也死去。

　　柏老爷子的视线则一直注视着柏修晏的背影。

　　在柏修晏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柏老爷子道：“我会把你该得到的东西提前转到你手中。别回来了，柏家不值得，把握住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柏修晏转头看向柏老爷子。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爷爷，注意身体。”

　　柏老爷子僵硬的面容上露出了很浅的笑意，但很快就冰封在冷漠中。

　　季黎捏了捏柏修晏的手：“要我把你背出去吗？”

　　柏修晏无语：“我是不是该装晕倒，让你这句话更顺理成章一些？”

　　季黎道：“没错，晕吗？”

　　柏修晏道：“不晕，滚。”

　　他们俩走到楼下大厅，钟叔钟婶在楼下等着他们。

　　两人这次没有打扮得像淳朴的小商贩夫妻。他们换了一身干净利落、便于行动的制服，看上去仿佛回到了他们还在警队的时候。

　　见到季黎和柏修晏手牵手出来时，两人走上前，笑着一人抱一个孩子：“走，回家。”

　　“刚晨夕打电话过来，问你们晚上吃什么。”

　　“晨夕可担心你们了。小黎，修晏，你们得赶紧回个电话。”

　　“吃啥，柏修晏，你说吃啥？要不你回家做饭？”

　　“没心情。”

　　“糟糕，柏修晏你居然连做饭都没心情了。那我来做。”

　　“求求你别浪费食材。我们去公司食堂吃。”

　　“好吧，够省事。顺便看看老爸是不是在偷懒。”

　　“你放过季叔叔吧。”

　　……

　　两大两小叽叽喳喳的离开了死寂的柏家老宅。

　　走出柏家老宅的大门时，金色的阳光洒下，落在四人的肩头，驱散了阴凉的老宅给人的寒意。

　　在上车之前，柏修晏再次回头看了老宅一眼。

　　从很早很早之前留下来的宽门大院的老宅子，就像是一口腐朽了的大棺材，阴气沉沉。

　　他收回视线，关上了车门。

　　油门轰动，钟叔稳稳的将车子开向前方，开往回家的路。

　　——————

　　到公司的时候，季晨夕果然在偷懒。

　　他抱着一堆零食，正在一群年轻小伙子小姑娘中如鱼得水。

　　见柏修晏和季黎携手来查岗，季晨夕吓得差点椅子一歪倒地上。

　　当着众人的面，季黎给了老爸一个面子，没有训斥他。

　　一家三口去食堂吃过饭，季晨夕继续加班，柏修晏和季黎回房休息。

　　今晚季晨夕大概要加班到至少晚上九点才能回家了。因为《积木城》今天要开联网模式，他们一帮程序员要留在公司里应对新版本刚开服时的网络攻击。

　　八月的夜晚仍旧没有丝毫的凉意。

　　季黎等人仍旧在新房子的大阳台上放了三张竹制躺椅，上面放着竹制和软草制成的抱枕。

　　柏修晏躺在躺椅上，双手抱着抱枕，两眼无神。

　　季黎和柏修晏并排躺着，眼神也放空。

　　两人躺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谁先把抱枕不小心踢到了地上，打破了沉寂。

　　柏修晏像是在向季黎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奶奶其实也很可怜。”

　　季黎道：“谁说不是呢。你爷爷也很可怜。”

　　柏修晏道：“还是柏家太可恶了。”

　　季黎道：“都是欠改造。”

　　柏修晏道：“爷爷如果出手帮二伯和小姑出国，柏家估计就完了。这样和国家法律公开对着干的事，以后柏家在东煌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