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没有领贺宥千的转账。

　　他面无表情地又看了一遍贺宥千的消息，又一次为人类的不直白而费解。

　　贺宥千是不想治好贺礼，还是只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只要像他许愿就好了啊，神是不会说谎的。

　　起码他不会。

　　张离千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天深了。

　　一方面，他非常感激天深能帮自己补上治疗费，让他的奶奶能够继续留在医院接受护理治疗。

　　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发自心底的无力与屈辱感。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施舍的感受，也不希望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被认识的人看到，尤其是……被天深看到。

　　那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差距更加大了，从月亮之于星星，到太阳之于蝼蚁。

　　他是后者。

　　主神不可能理解的了他敏感自卑却又倔强固执的复杂心理活动。

　　他正和张离千一起待在给他奶奶安置的新病房，发现即使已经暂时解决了医疗费用，他的朋友却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的神色。

　　人类的情绪真是难以捉摸。

　　他正打算在问问张离千是否还有什么麻烦。

　　张离千的奶奶缓缓睁开了眼，浑浊的瞳孔艰难地环顾着周围。

　　“千千，要不咱回家算了吧，奶奶觉得这医院待的也不舒坦，还不如家里呢。”张奶奶虚弱地道。

　　张离千醒神，拍了拍他奶奶的手背，温柔地安慰道：“奶奶，你就继续住在这吧，你在家我也不好照顾你啊，医药费的事情已经暂时解决了。”

　　“怎么，怎么解决的啊！”张奶奶目露焦急，“千千，你可不要也去搞什么贷款了啊，奶奶这病治不治都不重要，哎呦，你好好学习就好了嘛。”

　　主神第一次见张离千笑得这般温柔，耐心的同往日那个做几道题就变得气息阴冷的同桌判若两人。

　　看来张离千很喜欢他的奶奶。

　　主神喜欢看到人类这样笑。

　　他随心地在心中问038：“治好张离千的奶奶，又需要多少神力值？”

　　038想劝又不敢劝，支吾半天，反倒自己被主神殿下的善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殿下，治好你这位同桌的奶奶大约需要三百三的神力值……您若是选择为她治疗，便不能再替贺宥千的父亲治病了。”

　　主神沉默了。

　　神有时也不是能无所不能的。

　　张离千正微笑着和他奶奶用家乡话聊着天，也将天深给介绍给了他奶奶。

　　“奶奶，医疗费暂时是我朋友帮我付的，多亏了他的帮助。”

　　“深深，我，我会想办法还你的，但是，可能得缓几个月……”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好。”主神根本就不在意他什么时候还，也跟着喊了一句奶奶。

　　张奶奶慈爱的对他笑了笑，眉目温婉，依稀可窥见当年的风情。

　　“叫天深啊，真是个好名字，千千难得有一个好朋友呢，在学校多谢你的照顾啦。”张奶奶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和蔼可亲地笑道，医院的白炽灯若隐若现地映在她的眸子里，像含着泪一般。

　　主神被人类质朴的关心所触动。

　　简言之，张离千奶奶的笑他也很喜欢。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温暖赤忱的笑容。

　　主神像一个豪掷千金为博妃子一笑的君王一样，板着脸道：“奶奶，如果只要许愿病就能好，你会许愿么？”

　　张离千微妙地眨眼，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来。

　　这猜想太过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猜想太虚妄。

　　张奶奶只愣了几秒，又笑了，慈爱地道：“会啊，奶奶天天求菩萨保佑自己病好呢，可是，哪里有什么用嘛。”

　　“菩萨可能更希望我去陪她吧，哈哈。”张奶奶苦中作乐地笑道。

　　“菩萨？”主神认真地纠正道，“和菩萨许愿没用，你得和神明许愿。”

　　“向神明许愿，我奶奶的病就能好？”张离千望向天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里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审视。

　　“你可以试试。”主神看上去高深莫测地道。

　　“……我，”张离千犹豫了一下，最后闭上眼，无比虔诚地抿紧唇道，“我向神明许愿，希望我奶奶的病可以好起来。”

第31章 治病（二） 哪有神会陪人类一辈子的。……

　　神力从主神的指尖泄出。

　　普通人看不见的视野里，丝丝缕缕的半透明金线正围拢着张离千奶奶的身体，缓慢又温和地渗入其中，编织修补她破败的躯体。

　　主神将完全修复好的时间控制在了三天后，不仅是为了稍作掩饰，也是为了让张离千奶奶的躯体更加适应神力。

　　038弱弱劝道：“殿下，要不您干脆将时间控制在一个月后吧，起码表现出来的这样的效果，不然我担心这里的人类接受程度不够，大惊小怪之下，怀疑出什么事情。”

　　倒不是担心怀疑到殿下身上来……而是怕那些人类去对张离千的奶奶做些什么特殊检查。

　　殿下那么善良，肯定不想看到自己救过的人因为自己的救助反而陷入困境。

　　主神回忆了一下大惊小怪的贺宥千，还有自己“吃书”时那群同样大惊小怪的师生们。

　　038说得不无道理。

　　主神心念动了动，便将“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在完全治好这个人类”的想法传递给了正在慢吞吞地进行修补的神力们。

　　由神力构成的金线顽皮地弹了弹，干脆不动了，有几条线还特地离张离千奶奶远了一点。

　　那就让张离千奶奶自行吸收这些特地为她打造的专属治愈系神力罢。

　　主神抬了抬下巴，轻轻嗯了一声，橘色的日光围着他的发端描摹，消减了几分他天生自带的冷漠与疏离。

　　“只要诚心，神明能听到的。”主神咬字轻松，却含着不容置疑的确信，“你奶奶的病马上就会好了。”

　　张离千低垂着眼睫，悄然瞥了主神的手指几眼。

　　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若梅骨又似松枝，和天深的其他部位一样，都完美得不像真人。

　　就在他许完愿后，他看到天深的指尖好似带着某种奇妙韵律一般地动了动。

　　天深……似乎从来就没有欺骗过人吧。

　　“谢谢。”他释然地笑了笑，眉目里残留的阴冷在此刻褪的一干二净。

　　他不打算再去细思天深的身份，但他原本自己都不抱多少希望的心情，在天深那句肯定的回应后瞬间安了心，竟也觉得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主神双手插兜，贵气天成，随性地道：“不必，那你和你的奶奶再聊聊吧，我先走了。”

　　张离千忍不住追问：“是你的哥哥生病了吗？”

　　主神茫然了一瞬：“不，是他的爸爸生病了。”

　　“他说在等我，我先走了。”主神和他道别。

　　“……好。”张离千望着主神转身的背影，又一次郑重地喊道，“谢谢，天深，也祝你哥哥的爸爸早日康复。”

　　主神脚步微顿，削薄的唇轻抿了抿，没有回话。

　　他现有的神力……不够再去救贺礼了。

　　*

　　特需病房。

　　贺礼正在和贺宥千下棋。

　　贺宥千见天深来了，直接将了贺礼的军，故作轻松地喊道：“和你同学聊完了吧，走吧，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主神又看了一眼贺礼苍老的面庞，不小心便对上了贺礼打量他的眼睛。

　　主神从他笑着的眼眸里面看到了源自人类本能的求生欲。

　　贺礼笑呵呵地对主神道：“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老头子我对你还蛮喜欢的，这个小东西给你，就当做见面礼了。”

　　贺礼从自己原本的衣服里翻出一串佛珠。

　　贺礼：“保佑小辈平安用的，你宥千哥哥小时候也有一串。”

　　主神僵了僵，到底没好意思拒绝人类带着善意微笑的好意。